“不……”这个词含混地从她牙缝里挤出,带着绝望的血腥味。这不是幻觉!她疯狂地低头审视自己。手臂上一道在逃亡中被尖锐金属边缘划开的口子,正微微渗血。她惊恐的目光扫视着离巷口最近的那几个正在无差别攻击行人的克隆体。其中一个,奔跑中踉跄了一下,手臂撞在旁边锈蚀的消防梯栏杆上,随即,克隆体那条同样的手臂位置,一模一样的伤口凭空出现,血液迅速渗透了廉价的无菌服。
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贯穿了她的意识。共享伤害!她的每一次受伤,都精准地投射在每一个克隆体身上!那么反过来呢?那些遍布城市、手持利刃的复制品,她们承受的任何伤害,是否会……同步回她的本体?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彻骨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她杀死任何一个克隆体,等同于在自己身上开一个血洞!张超的恶毒,远超她的想象。这根本不是一个战斗的困境,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缓慢凌迟的祭坛!她成了所有复制体的“母体”,承受着千万倍的痛苦积累,直到这具真实的肉身彻底崩溃。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找到她了!”
冰冷不带一丝涟漪的声音突然在巷口炸响。三个克隆体无声无息地堵住了狭窄巷道的出口,她们空洞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垃圾箱后那个唯一真实的“源头”。手术刀的锋芒在闪烁的红光下划出三道森冷的轨迹,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战术,只有最直接、最高效的清除指令驱动着她们僵硬却迅如鬼魅的身体,直扑而来!空气被撕裂,腥风扑面!
逃!周绾的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反应。她猛地向后翻滚,沉重的垃圾箱被她撞得发出一声闷响,里面腐烂的有机质流了一地。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向巷道深处更浓稠的黑暗亡命狂奔。身后,手术刀劈砍在金属箱壁上的刺耳刮擦声紧追不舍,如同死神的镰刀在背后挥舞。她强行扭身,躲过从斜刺里捅来的一刀,冰冷的刀锋贴着腰侧划过,布料应声裂开,皮肤传来灼热的刺痛。几乎同时,她眼角余光瞥见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克隆体腰侧,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布料裂口显现,一道细长的血痕瞬间洇开。同步伤害!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稀薄而充满异味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多少条被警报红光染成地狱色调的后巷。身后那单调重复的“清除漏洞……系统升级……”和无数双赤脚踏在潮湿地面上的黏腻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从未被真正甩开。城市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一个转角都可能撞上新的、眼神空洞的“自己”。
她猛地冲出一个窄巷,眼前豁然开朗,却并非生路。这是一个被废弃的立体交通枢纽底层,巨大的支撑柱如同远古巨兽的肋骨,支撑着上方纵横交错的残破轨道。这里曾是城市繁忙的主动脉之一,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和散落的废弃车厢外壳。巨大的穹顶破败不堪,透过那些狰狞的破口,可以看见城市上空那疯狂闪烁、永不熄灭的猩红警报光,如同垂死巨兽淌血的伤口。更致命的是,这个空旷地带,已涌入了至少上百个克隆体!她们如同白色的蚁群,无声而迅速地搜索着每一寸阴影,每一节废弃车厢。周绾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池塘。瞬间,所有空洞的眼眸齐刷刷地投射过来,聚焦在她身上。
“清除程序启动。”冰冷的宣言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上百个克隆体,动作整齐划一地转身,倒握着手术刀,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堵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白色的无菌服在猩红的光线下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浪潮,手术刀的寒芒连成一片死亡的森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周绾的头顶。她背靠着一根冰冷的、布满铁锈的巨大承重柱,退无可退。手术刀冰冷的锋芒反射着警报红光,在她瞳孔中不断放大,死亡的腥风已经扑到了脸上。身体每一处旧伤都在同步发作,无数个“自己”带来的痛苦冲击着她的神经。张超那张印满蠕动条形码的脸和那二十八颗疯狂搏动的心脏似乎在他眼前狞笑。逃?无处可逃。杀?同归于尽!一个死局!
就在第一把手术刀即将刺入她眼球的千分之一秒,一股源自骨髓深处、源自灵魂核心的、混杂着无尽悲伤和毁灭性暴戾的能量,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骤然爆发!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力量,更像是一种对既定规则、对冰冷现实的终极否定!时间的流动仿佛在她眼中瞬间变得粘稠、缓慢。她能看清克隆体扑来时无菌服纤维的抖动,看清手术刀尖端凝结的细小血珠,看清她们空洞瞳孔深处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控制芯片的幽蓝反光。世界的本质,在这濒死的瞬间向她强行展现——不再是坚固的原子和分子,而是一串串流动的、冰冷的、被严密逻辑锁死的量子代码!每一个克隆体,都只是一段被远程操控的程序分支;这巨大的废弃枢纽,这闪烁的警报红光,这呼啸的死亡宣言……一切都是庞大的、名为“永生计划”的冰冷程序在运行!所谓的物理规则,不过是程序预设的参数边界!
“你每杀一个我……”周绾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虚妄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燃烧的灰烬中淬炼而出,“就离死亡更近一步!”这不是威胁,这是她刚刚洞悉的、残酷的规则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