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寂静后,一个身影从容地踏出了箱子。
盖勒特·格林德沃站直了身体,他依旧穿着那身纽蒙迦德的囚服,但仅仅是站直的姿态,就瞬间驱散了这身衣服带来的任何落魄感。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关节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仿佛一头被禁锢已久的猛兽终于舒展筋骨。
他的目光——那双异色的、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几乎没有在多罗西娅身上停留,而是像鹰隼般迅速扫视了整个房间。
从堆满书籍的书架,到宽大的书桌,到柔软的扶手椅,再到远处铺着柔软毯子的四柱大床,最后落在那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粘稠和沉重起来。
多罗西娅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终于,他的目光缓缓移回,落在了她身上。那双眼睛里没有感激,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玫瑰小屋……”
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仿佛能直接振动人的骨髓。
“……倒是比纽蒙迦德宽敞不少,不过这个名字太过幼稚……”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美还是讽刺。多罗西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格林德沃踱步走向那扇巨大的玻璃门,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天空和大地。
他背对着她,身形挺拔,银白色的发丝在透过玻璃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那么。”
他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告诉我,多罗西娅·莎菲克,一位身负重任的食死徒小姐,你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将我从那座石头坟墓里带出来,穿越大半个欧洲,安置在你这间……舒适的‘安全屋’里。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缓缓转过身,异色的双瞳牢牢锁定了她。
“别告诉我,你只是突然对百岁老人的福祉产生了过度的同情心。”
他的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多罗西娅一路上用以麻痹自己的所有焦虑和侥幸,直指那个她一直试图回避的核心。
她把他弄出来了。然后呢?
面对那双能看穿一切谎言的眼睛,任何虚伪的措辞都显得苍白可笑。
多罗西娅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爬升,但同时,也有一种破罐破摔般的绝望勇气涌了上来。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我想要……改变一些事情。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您……阁下,您或许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能知道如何……打破僵局的人,确实唯一一个我能想到的人……这应该感谢我好好学了近代魔法史。”
“亲爱的小姐——”
“如果是五十年前,我可以轻松地改变这个世界——可现在是五十年后了。”
多罗西娅深吸一口气,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阁下,您……会摄神取念,对吗?”
格林德沃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一个幼稚得可笑的问题。
“这不是废话吗?”
他轻声反问,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如果你的大脑没有经过哪怕最粗浅的大脑封闭术训练,那么从你站在纽蒙迦德我牢房前的那一刻起,你的前世今生、所有恐惧和渴望,都该如同摊开的书本任我翻阅。”
他向前微微倾身,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可惜,并不能完全如我所愿。你思维的某些部分……很有趣,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得见轮廓,却看不清细节。”
多罗西娅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像是解脱,又像是更深层次的绝望。
她点了点头,决定将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这是她能想到的、获取对方真正“兴趣”而非仅仅是利用的唯一方式。
“是的,你看不透全部,因为有一部分根本不属于这里。”
她的声音稳定了些,带着一种讲述荒诞事实的平静。
“我不是原装的多罗西娅·莎菲克。或者说,不完全是。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段人生。在我的世界里,你们的故事……是一本书,一部小说。
而我,不知为何,带着我百分之八十的灵魂和记忆,穿越到了这本书里,成为了这个叫多罗西娅的女孩,融合了她那百分之二十的灵魂,才形成了现在站在您面前的……完整的我。
据我的大概了解,我穿越过来以前的多罗西娅,是一个骄纵任性的女孩儿,可是我穿越过凯以后,多罗西娅就成了整个霍格沃茨里最优秀的几个人之一……”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格林德沃的反应。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震惊或怀疑,只有那种极度专注的倾听,仿佛在分析一个极其复杂而有趣的魔法难题。
这种反应本身,就比大喊“荒唐”更让她感到心悸。
“我来到这个世界,有一个任务。”
她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变得沉重。
“拯救一些人,一些在……嗯,在我的世界看来,属于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如果他们死了,我的任务就失败了。而失败的代价……”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是死亡那么简单。我的灵魂将被剥离,在无尽的宇宙虚空里永恒飘荡,居无定所,比幽灵更可悲。”
“而阿不思·邓布利多。”
格林德沃的声音低沉地接上,不再是疑问,而是陈述。他异色的眼眸中闪过某种极其复杂的光芒,快得难以捕捉。
“无疑是这类‘好人’中最显眼的一个。”
“他是核心之一。”
多罗西娅确认道,心脏狂跳。
“而且,根据我所知的剧情,他很快就会死……
死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魔咒,在霍格沃茨的天文塔上。”她直接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结局。
这一次,她看到格林德沃的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尽管他的表情依旧控制得完美无缺。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