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奶奶的画展现场回来后,少丰和光标师兄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们不仅被王奶奶的画作深深震撼,更被她那股对艺术的执着和热爱所鼓舞。“如此高龄的老人都这么拼搏,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人还有什么理由懈怠呢?”少丰感慨道。光标师兄也深有同感,他说:“是啊,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得赶紧行动起来!”于是,他们决定重新调整采访计划,扩大采访对象。他们从部队到地方,逐一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
经过一番努力,他们终于来到了京城负责安全保卫的部委家属院。这里住着一位退居休养的原部委党组副书记于副部长,或许他能给他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当他们见到于老时,惊喜地发现他竟然也是来自大巴山的老乡。这一意外的巧合让于老对他们多了一份乡情,他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兴致勃勃地向他们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于老缓缓地说道:“我出生于 1917 年,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我的故乡在巴渠江边的郁家湾,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我本姓郁,这个姓氏承载着家族的历史和传承。”
他顿了顿,接着说:“然而,在我参加革命后,我对民族英雄于谦产生了深深的崇拜之情。于谦是明朝时期的一位杰出将领,他率领明军英勇抗击蒙古人的入侵,取得了京师保卫战的伟大胜利,为国家和人民立下了赫赫战功。他的事迹和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我,于是我决定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郁谦,以表达我对他的敬意和敬仰。”
于老的声音充满了感慨和激情,他继续说道:“这个名字与明朝的民族英雄于谦谐音,每当我念起自己的名字,就会想起于谦的英勇事迹和崇高品德。他的那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着名诗句,更是激励着我在革命道路上坚定前行。”
谁也难以预料。于谦的“清白人间”诗,竟在几百年后仍然激励着一位姓于的高级干部,常常以此为“座右铭”要求自己,同时也严格要求于家恪守着本本分分的作人,老老实实作事的原则,不去阿谀奉承,不去攀交权贵。他在延安中央党校学习期间,再次将郁改姓为干勾于。不仅标志着他对民族英雄于谦的崇敬,而且在思想上更是脱胎换骨,成为了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主义信仰者。于老还告诉少丰和光标,当年他参加工农红军,任红四方面军第四军后勤部经济公社职员,川陕省苏维埃政府文化委员会干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西北联邦政府大金省绥靖县委宣传部干事。
在那段艰难困苦的长征岁月里,红四方面军经历了三次穿越茫茫草地的征程。第一次即将穿越草地时,他所在的红四方面军的后续部队尚未出发,前方就传来了红一方面军北上,红四方面军南下。两军分别行动的消息。他们自然还没有行动。
当第二次穿越草地时,他所在的部队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选择“走边边”这条路。这条路线相对较好走,因为它沿着草地的边缘前行,相较于第一次穿越草地的腹部地区,自然环境稍显温和。即便如此,这次“走边边”的旅程依然充满了艰辛与挑战。在途中,他不幸染上了伤寒,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他饱受恶心呕吐的折磨,高烧不退,甚至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
面对如此恶劣的身体状况,他深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大部队的负担。为了不拖累战友们,他毅然决然地要求战友们将他留在一处较为干燥的高地。在临别之际,战友们给他留下了一碗水和一把炒面,这是当时所能给予的最后一点物资了,然后他无奈地看着战友们继续前进,消失在远方,泪如雨下。就在他万般无助只有等死之际,被路过这里的红军收容队发现了,收容队的人扶着他,又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慢慢前行,一天两天三天,他终于跟着收容队走出了草地,走向了新生。这是他第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就在他继续前行的过程中,命运再次对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这一次,是一场“人为”的生死劫。因为他在旅途中感到内急,于是便将随身携带的枪支放在了一棵树下,然后匆匆忙忙地去解决生理问题。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回来时,却发现自己被人以“不爱护武器”的罪名告发了。要知道,在那个物资匮乏、枪支弹药极度稀缺的年代,这样的罪名简直就是“死罪”。毕竟,每一支枪对于军人来说都至关重要,任何对武器的不当处理都可能被视为严重的过错。
很快,他就被保卫局的人抓走了,被关押起来等待发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感到无比的惶恐和无助,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就在他感到绝望又无可奈何的时候,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却改变了他的命运。当保卫干事向上级汇报他的情况时,上级随口问起了他的文化程度。当得知他仅仅读过两年私塾,根本算不上文化人时,上级竟然出人意料地决定释放他。谁能想到,没有文化竟然在这一刻成为了他的救命符?这个决定让他逃过了一劫,仿佛是命运的又一次眷顾。这一次,他算是第二次幸运地躲过了死神的索命,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看似不起眼的文化程度问题。
三军主力红军会师后,红四方面军严格遵循上级的指示,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西渡黄河的征程。他们的目标是建立甘肃宁夏根据地,并打通一条连接苏联军援的西北通道,以获取更多的支持和援助。这一行动却遭遇了巨大的困难和挑战。西渡黄河的红军,在河西走廊地区遭遇了国民党军队的猛烈攻击。尽管战士们浴血奋战,表现出了顽强的斗志和不屈的精神,但最终还是以惨烈悲壮的失败而告终。而他所在的后续部队,被国民党部队阻挡在了黄河对岸,无法顺利渡河,便随大部队一同来到了延安。与渡过黄河的西路军相比,他所在的后续部队无疑是幸运的。西路军的两万多名战士,在河西走廊的战斗中几乎全军覆没,而他却在命运的眷顾下,又躲过了战死疆场的一劫。
他毕业于延安马列学院后,便踏入了边区机关的工作领域,自此开启了他漫长而辉煌的职业生涯。他曾担任陕甘宁边区保安处关中分区保安科副科长,凭借着卓越的才能和不懈的努力,很快晋升为科长。在这个岗位上,他展现出了非凡的领导能力和对安全工作的高度责任心。之后,他被调至陕甘宁边区保安处担任科长,负责更广泛的安全事务。在这期间,他不断积累经验,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为日后的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随着工作的需要,他先后担任了洛川特委社会部部长、黄龙地委常委、社会部部长以及分区保安处处长等职务。在每一个岗位上,他都以出色的表现赢得了上级的认可和同事们的赞誉。新中国成立后,他的工作范围进一步扩大。他先后担任西北军政委员会公安部办公室主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公安部处长、西南军政委员会公安局副局长以及重庆市公安局局长等重要职务。在这些岗位上,他始终坚守职责,为维护社会稳定和保障人民安全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后来,他又担任了警卫局副局长和三局局长等职务,继续在安全保卫领域发光发热。他的工作成果得到了广泛的肯定,为国家安全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最后,他担任了国家安全保卫部副部长,以其丰富的经验和卓越的领导能力,为安全保卫工作的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和指导。
突如其来的群众运动。也把他冲击到基层,下放黑龙江五七干校劳动了四年之久。恢复工作后任安保部副主任、核心小组副组长。不久又被批斗,甚至关押审查。他再度复出后任安保部副部长、副书记。一九八五年,六十八岁的他用实际行动坚定地支持领导职务终身制的改革,毫不犹豫地主动申请退出领导岗位。就这样完成了人生角色的重大转变。他卸下了肩头的重担,但他并没有选择无所事事,而是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了研习书法和修身养性之中。尽管远离了繁忙的工作状态,他那颗关心家乡、革命老区建设以及年轻人成长的心却从未改变。
当他注意到少丰的目光不时地扫过他的书法作品时,他立刻来了兴致。他微笑着对少丰说:“年轻人,我给你写一幅字吧,算是对你们年轻人的一点期望。”话音未落,他便快步走到书桌前,铺开宣纸,提起毛笔,饱蘸浓墨,运笔如飞,一气呵成,“谦诚”两个大字跃然纸上。
这两个字笔力苍劲,气势磅礴,仿佛蕴含着他对年轻人的殷切期望。他希望年轻人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无论是事业的发展还是工作的推进,都能时刻保持谦虚和诚信的品质。这既是于老对每个年轻人的期望!也是他自己以民族英雄于谦为崇敬对象,以信仰为理想,本分做人,谦虚谨慎,诚实做事,清白为官几十年的人生写照啊!
“少丰,电话!”宾馆走廊里传来服务员的呼喊声,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仿佛带着一丝急切。少丰听到呼喊声,心中一紧,他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房间。他的脚步在走廊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电话而焦急。少丰冲到服务台前,一把抓起话筒,耳边立刻传来了堂妹的声音:“大哥,聋子舅舅仙逝了,八十四岁。”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少丰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呆呆地握着话筒,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声音略微颤抖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堂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沉痛:“十多天了,后事早已处理好了,埋在屋后头外爷旁边的。”少丰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满。他质问道:“当时怎么没有告诉我?我唯一的舅舅就这样走了?”
堂妹连忙解释道:“走得突然,又没有电话,我们也是没办法。只有先把舅舅送上山以后,我今天走了五十里路,到瓦市场街上的邮局才有电话。打去你单位,说是你下派到印刷厂了,又打到印刷厂,说你出差了。幸好那个厂长说你用这个电话给他打过,叫我打这个长途电话试试,这才把你找到。也就是告诉你一声,聋子舅舅的后事我们都处理好了,你放心。”
少丰脚步踉跄地回到房间,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光标师兄见状,心中一紧,连忙迎上去询问道:“少丰,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如此苍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少丰缓缓抬起头,眼神迷茫,嘴唇轻颤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向光标师兄讲述了聋子舅舅的一生。
舅舅年轻时,曾是少年童子团的一员,充满朝气和活力。后来,他跟随父亲一起去送军粮,途中不幸遭遇炮弹袭击,耳朵被炸坏。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有限,未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从此舅舅便失去了听力,生活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舅舅一生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独自一人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但在少丰的童年记忆中,舅舅却是一个温暖而亲切的存在。舅舅曾背着少丰在水田里抓鱼和泥鳅,那时候的少丰总是开心地笑着,感受着舅舅宽厚的背和温暖的阳光。舅舅还会在水沟边给少丰捉螃蟹,那敏捷的动作和专注的神情,至今仍历历在目。当家里没有饭吃的时候,舅舅会毫不犹豫地背起竹篓,上山去挖葛根。他用粗糙的双手将葛根洗净、捣碎,再制成葛根粉,给少丰充饥。这些点点滴滴的回忆,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少丰眼前不断闪现,让他的心如刀绞。
少丰走出大山,开始工作后,生活变得忙碌起来。他虽然时常挂念着舅舅,但总是因为各种事情而无法回去探望。如今,舅舅就这样突然离去,让少丰深感自责和愧疚。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从少丰的眼眶中涌出。他默默地流着泪,心中不断地祈祷上苍,希望舅舅在来世能够不再遭受耳聋的痛苦,不再经历那么多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