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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中堂
“岳丈,您喝茶。”肃国公站在老爷子面前,双手托着茶盏,递到他跟前。
顾老爷子冷冷扫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接茶,“唐渊呐,你可还记得你与云嫦成婚前,我是如何交代你的?”
肃国公眸色稍沉,面上却不敢表露,“记得…记得……”
“记得?”顾老爷子扬眉嗤笑,声音突然拔高,“老夫还当你忘了个精光呢!”
“小婿不敢。”肃国公弯下身去,放低姿态,唯恐死老头子一言不合就抡自己一杖。
顾老爷子缓缓起身,在屋中踱步,他不开口,肃国公就不敢放下端着茶盏的手。
“唐渊,你可莫要忘了自己是如何继承这肃国公府的。”
话音落地,肃国公身子一僵。
“当年你痴心求娶,一个庶子,毫无功绩,只会作一筐子酸诗,就敢跨进顾家的门槛。”顾老爷子回过身来,眼底一片寒霜,“老夫向来不看身份尊卑,百十来个大族,不乏有争气的庶子,事事都压嫡子一头,但老夫看不错你,你唐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肃国公端着杯盏的手隐隐发抖,青筋暴起,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不敢露出一抹不快,“岳丈教训的是。”
“当年你与云嫦订下亲事,不出半个月,你大哥惊马坠崖,虽说你们的婚事推迟了一年,但你成了老国公唯一的儿子。”顾老爷子眯起眼睛看他,语气低沉,“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肃国公猛地抬起头,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慌乱,“难道是……岳丈您……”
“世子之争,总要有人牺牲,”顾老爷子走到椅子旁坐下,平静望向他,“老夫自认不是个好人,但也知道为儿孙谋出路,只有你上位,云嫦才会过得好,我的外孙才不会走你的老路。”
“可这道理落你身上,你怎么就不明白?”顾老爷子抬眸,眼神里满是厌恶,“不顾亲子,专心养子,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就是如此报答老夫的?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
“一个废了腿的养子,难道还抵不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肃国公身躯一震,连忙跪下请罪,举着茶盏的手仍不曾放下,“岳丈误会小婿了,那年中秋,我是亲眼看到了琛儿的尸骨,琛儿是我的亲生儿子,失去他,我怎能不痛心!可死人如何能复生?小婿再悲痛,也不会自暴自弃——”
下一瞬,他手上端着的杯盏被打飞,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等肃国公反应过来,巴掌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顾老爷子自幼习武,手劲何其之大,一耳光下去,肃国公被打得头晕目眩,身子朝一侧栽去,手掌压在碎瓷片上,疼的他惨叫连连。
“这是还你的一巴掌。”顾老爷子风淡云清的收回手,声音肃然冷冽,“唐渊,莫要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肃国公恍惚着抬起头,瞧见老爷子手里的龙头拐杖,吓得瑟瑟发抖。
“我老来得女,云嫦就是我的眼珠子,你干的那些腌臜事,我嫌恶心不愿开口挑明,但你若是再惹我女儿不快,我便让你好生瞧瞧老夫的厉害。”顾老爷子神情微舒,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怎么把你托举上来的,我就怎么把你给扔下去。”
“好好守着你这一亩三分地吧,等着送给你捧在手心里的养子,琛儿若回,我来养,孩子跟我姓顾。”
肃国公脸色铁青,虽心中有恨,却不得不开口向他解释,“岳丈,谢肃州未必就是琛儿,我当年是亲眼瞧见了——”
顾老爷子徐徐回眸,肃国公忽地止住了话头,不敢再开口。
不愿再理会这个怂包,顾老爷子冷哼一声,拄着拐杖缓步离去。
宽敞明亮的中堂,只剩肃国公一人。
“老不死的……”肃国公双眼猩红,瞧着自己血淋淋的右手,满腔怨恨无处发泄,“早晚有一天,我会踩在你的头上,让你为今日之举付出代价!”
顾老爷子出了中堂,在回廊下险些与男子相撞,老爷子皱眉望去,对上了唐崧有些慌乱的视线。
“外祖父?”唐崧坐在木椅上,对着老爷子作揖问安,“崧儿请外祖父安。”
顾老爷子扯了下唇角,哼笑出声,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没理会他的示好,抬步离开。
木制轮椅紧紧贴在墙上,唐崧屏住呼吸,不敢让老爷子绕上半步。
瞧着远去的身影,唐崧眼底闪过一抹幽暗,朝着身后的人道,“常顺,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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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园
“明月,可还难受?”顾云嫦眼底是毫不遮掩的疼惜,瞧见丫头煞白的小脸,愧疚更深,“以后莫要挡在我身前,有爹在,他不敢过分刁难我,但你们就……”
“没事的夫人,奴婢不碍事。”明月捂住肚子,强颜欢笑,“医师都瞧过了,没什么要紧的。”
说话间,菖蒲从外头走进来,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夫人,世子求见。”
顾云嫦愣了瞬,神情逐渐冷下来,“我乏了,让他回吧。”
菖蒲撇了撇嘴,语气不善,“夫人,世子不愿离开,说亲手给您熬煮了补身子的汤药。”
顾云嫦眸光晃了晃,过了片刻,屋中响起一声轻叹,“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眼前的门被人推开,为了唐崧,顾云嫦曾下令锯掉所有院子的门槛,只为了方便他出行。
唐崧被小厮推进屋中,手中还拎着个食盒,瞧见坐在上首的女人,他将食盒递给小厮,费力撑起胳膊,身子一弯,砸在地上。
顾云嫦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菖蒲和明月也来扶他,却被唐崧躲过。
“儿子想求得母亲原谅。”唐崧缓缓抬起脸,眼尾通红,有泪半落不落,“母亲,前日是儿子被鬼迷了心窍,当众与母亲争吵,如今彻底醒悟,亲手做了参汤,只求母亲不要和儿子离心。”
唐崧眨眨眼,泪珠恰到好处的落下,“母亲,您一贯是最疼爱儿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