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外面玩的痛快,回宅时手里都多了几样小东西。
明远买了个糖画,是条腾云驾雾的龙。
安安得了个竹编的小篮子,是艺人用剩下的竹篾编的。
平平则捡了片女子枪尖上掉落的红绸,说要夹在书里当书签。
林氏见他们满头大汗的回来,嗔怪道:
“外面风大,仔细着凉。”
却还是转身去灶间给他们端来刚温好的甜酒冲蛋。
暮色渐沉时,石头带着春生贴春联回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伙计,扛着大包小包的年货。
有给宋老三的新毡帽,给林氏的绸缎棉袄。
还有芝麻酥糖,点心果子和一串足有三尺长的鞭炮,红得像串火炭。
晚饭时,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满了菜,林氏特意给三个孩子炖了两只老母鸡,鸡腿全给了他们。
夜深后平平安安和明远三人仍聚在书房。
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书房里的烛火被暖炉烘得格外柔和。
偶有火星噼啪爆开,映得窗纸上三人的影子忽明忽暗。
平平捧着本《春秋》看得入神,指尖在\"郑伯克段于鄢\"的字句上轻轻摩挲。
安安伏在案前临摹《九成宫》,笔锋起落间,宣纸上已排开半页工整的楷书。
明远却早没了看书的心思,手里转着支狼毫笔,忽然“啪”地搁在砚台上:
“明日我们去河边冰嬉吧?”
他眼里闪着光,身子往前倾了倾,
“听大哥说,城南的河结了厚冰,前日见有人赶马在上面跑,蹄子踏上去连个白印都不深。”
平平抬眼,睫毛上沾了点烛烟似的,眼神中划过一抹兴趣,他还没玩过冰嬉呢:
“好啊,整日闷在屋里读书脑子都僵了,去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安安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点儿。
他皱着眉转头,不赞同道:
“翻过年就是县试,算算日子不过两个月了。
这几日不是该温书吗?天天出去耍,也太耽误功夫了。”
明远往他身边凑了凑,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
“安安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想啊,咱们从早读到晚。
眼睛盯着字,手里握着笔,浑身的力气都淤在骨头里。
冰嬉看着是玩,实则是舒展身子,活络气血。
你没听先生说过'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平平也点头,把《春秋》往案上一合:
“我倒觉得明远说得在理,前日我看《论语》注解。
翻来覆去读不进心里去,后来去院里踱了半盏茶的功夫,回来反倒豁然开朗。
脑子累了,就得换个法子歇。
再说冰面光滑,要想站稳就得全神贯注,这何尝不是在练心?”
安安还是摇头,指尖在那团墨渍上蹭了蹭:
“可......”
“可什么?”
明远挑眉,
“你是怕学不会冰嬉?我去年跟着大哥玩过两回。
虽不算精通,教你们个入门还是使得的。
再说冰场边上总有老手,咱们虚心请教便是。”
说着他忽然压低声音,
“我听人说冰嬉时风从耳边过,像是腾云驾雾一般,比读十篇赋文还畅快呢。”
安安的喉结动了动,笔尖在纸上悬着。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想起前日路过书铺。
看见伙计们围着个冰嬉用的铁制冰刀啧啧称奇,当时心里其实也悄悄动过念头。
“就去一日。”
平平看出他的犹豫,温声劝道,
“卯时起身先温一个时辰的书,辰时出发,午时前回来,绝不耽误下午的功课,如何?”
明远忙接话:
“我保证!若是误了读书的时辰,我把我那套新得的《文选》赔给你。”
安安终于松了口,把笔搁在笔山上:
“那......说好只去一日。”
第二日天还没亮透,安安就被窗外的雀儿吵醒了。
他披衣起身,见对面屋的灯已亮着,推开门便见平平正站在院里背书。
呵出的白气在晨光里一缕缕散开。
“你倒早。”
安安拢了拢衣襟。
平平转头笑:
“怕误了时辰,索性起来温书。”
平平虽然好玩,但在读书上也是勤勉自律的。
在皇家书院读书时,他能引的好几个大儒争着抢着要收他做关门弟子,靠的也不只是聪明。
辰时刚过,三人已背着包袱走到河边。
远远望去,河面像铺了整块的水晶,晨光洒在上面,晃得人睁不开眼。
冰场早已热闹起来,有穿短打的少年踩着冰刀飞似的滑过,带起细碎的冰屑。
也有初学的孩童被大人扶着慢慢挪,时不时摔个屁股墩,笑声却比谁都响。
明远从包袱里取出三双冰鞋,鞋底下嵌着窄窄的铁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这鞋子都是我借来的,你们且先试试合不合脚。”
他帮平平把鞋系好,又转头看安安,
“别怕,先扶着我,慢慢往冰上挪。”
安安扶着明远的胳膊,脚刚踏上冰面就打了个趔趄。
吓得他赶紧把另一只脚收回来:
“这冰也太滑了。”
平平却已试探着往前滑了半步,虽身子晃了晃,竟没摔倒。
他立刻转头冲安安笑:
“你看,只要重心放低些......”
话没说完脚下一歪,“哎呦”一声坐在了冰上。
明远见状笑得直不起腰:
“方才还教别人,这就自己摔了?”
他伸手去拉平平,却被带得也打了个趔趄,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子。
平平爬起来,拍了拍衣上的冰碴,一点都不气馁:
“再来!”
这回他学乖了,双臂微微张开,像只展翅的鸟儿慢慢调整平衡。
起初还走得磕磕绊绊,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竟能滑出丈许远。
他越滑越顺,忽然加快速度,裙摆被风掀起,真有几分御风而行的模样。
“安安,快来!”
他在冰面那头招手,声音里满是雀跃。
安安咬咬牙,扶着岸边的柳树慢慢往前挪。
他学得仔细,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哪怕别人从身边飞驰而过他也只是定在原地,等人家走远了再挪步。
平平滑到他身边:
“你这哪是冰嬉,倒像是在走独木桥。”
安安不理他,依旧一步一顿地练着,额头上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
日头升到半空时,平平已能在冰上转圈了。
他滑到安安身边,想拉着他一起走,安安却挣开他的手:
“我自己来。”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左脚轻轻往前一送,右脚紧随其后,虽慢,却稳稳当当滑出了两步。
“成了!”
他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往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