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琪死后。
宋律风的心也跟着死了。
他不可能再娶别的女人。
周琪死后,就连他用整个青春年少来爱过的女人——林听,他都没有那样的心思。
否则当初他和林听成为名义上的夫妻之后,他不会为了成全林听和周自衡,那样爽快地把离婚证办了。
如果他有心思再娶,他和林听假戏真做就行了,何必把林听让出去?
这时的宋律风,因为怀念亡妻,一只脚踩在台阶的上面,一只脚踩在台阶下面,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样。
电话那头的张淑琴又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
他满脑子都是死去的妻子,可是妻子的容貌在他的脑海里,竟然是模糊的。
心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
“妈!”宋律风没有正面回答张淑琴的话,“我要开庭了,先挂了。”
这悲凉的声音,落入张淑琴的耳朵里,让张淑琴胸口一阵窒息,她这个女婿最大的优点就是对婚姻对伴侣绝对忠诚。
但他最大的缺点也是如此,就是对婚姻太忠诚了,不管她和周国立怎么劝他放下过去,他都不肯走出来。
挂了电话,张淑琴瞧见洛高已经领着民政局的人,进了客厅,然后朝餐厅走去。
她的心情这才缓过来。
幸好小听和周自衡终成正果。
张淑琴是无比欣慰的。
开庭前,宋律风给周自衡发了一条微信:恭喜!愿你和小听良缘永结,琴瑟百年!
此时此刻的周自衡,刚刚拿到结婚证。
他看到宋律风的祝福时,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不过他没有功夫回复宋律风的微信,他把手机撩到一边,看着同样没反应过来的林听,他自己也像是做梦一样。
眼前这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在他梦里出现过千百回。
无数次梦见她成了他的妻。
今天,终于如愿了。
看着她,他眉眼未动,内心却已是掀起了千层浪。
林听看了看结婚证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周自衡。
这个男人,不仅本人帅气好看,连照片也好看,他是属于那种特别上相的男人。
证件照的红底,将他的肤色衬得愈发清透,眼神沉静不张扬,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这样的笑意,只会在她面前展露。
拿着手中的结婚证,林听也是唇角上扬,“周自衡,娶了我,你会不会不划算呀。”
毕竟他是一个近乎十全十美的男人,而她有那么多不堪的过去。
旁边的洛高当了嘴替,道,“太太,家主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家人没钱看病,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看到他小心翼翼收藏着你遗失的那对珍珠耳坠。你可别看家主现在看起来很平静,没准他心里真偷着乐呢。”
偷着乐的人又何止是周自衡。
还有跟捡到宝似的林听。
她大大方方承认道,“嗯,我也偷着乐呢。”
“结婚证归我保管。”周自衡把两本结婚证,从她手里抽走。
旁边的柚子,垫起脚尖来,“爸爸,我可以看看你和妈妈的结婚证吗?”
“当然!”周自衡又把结婚证,递给了女儿柚子。
拿到结婚证的柚子,不停地夸赞道,“我爸爸最帅了,我妈妈也最漂亮。爸爸,不知道妹妹出生以后,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妈妈多一点?”
旁边的张淑琴笑得合不拢嘴,“不管像爸爸还是妈妈,肯定都会和小柚子一样漂亮。”
江嘉树也是满脸都是笑容,小听阿姨终于嫁给了想嫁的人。这个时候的江嘉树,已经七岁了,他完全懂得什么是嫁,什么是娶。
看了小听阿姨和阿衡叔叔的结婚证,江嘉树的目光,落在了柚子那张甜美的侧脸上。
似在憧憬着什么。
所有人都是开心快乐的,唯独站在柚子旁边的落落,忽然有些失落:如果妈妈还在就好了,她和爸爸也会像小听阿姨和阿衡叔叔一样恩爱甜蜜。
可是,妈妈去了天上。
每次落落想妈妈的时候,只能在夜晚里趴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星星,偷偷落泪。
这一天。
林听和周自衡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
宋律风却沉浸在思妻的痛苦中。
庭上的案子,审了一半,中场休庭。
宋律风走出休息室,站在一棵树上,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气。
鹏城的阳春三月,风是清凉的。
可是罐进胸口的空气,却像是长了刺似的,带着尖锐的倒刺,扎得他胸口钝痛。
一只大掌落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拍他的人,是他的搭档加合伙人——苏少辰。
苏少辰递给他一瓶脉动,“见你魂不守舍的,又想周琪了?”
宋律风是一个对工作十分认真的男人,能让他在出庭的时候走神的人,只有死去的周琪。
这个男人每天都在强颜欢笑。
每天都在用工作麻木自己。
苏少辰不是不知道,“你休息一段时间,带着落落和盼盼,出去散散心吧。”
自从周琪死后,这个男人没休息过一天。
“律所那么忙,我……”
苏少辰斩钉截铁,“忙是借口。你真的应该带着孩子出去散散心了。”
“再说吧。”宋律风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走吧,进去了。”
他往回走时,那玉树芝兰的背影落在斑驳的阳光里,却透着无尽的落寞。
苏少辰不由摇了摇头——真是个痴情的男人,快两年了,这个男人还没有走出来。
结束后,宋律风一个人开着车子,去了墓地。
墓碑前,一束粉白相间的玫瑰,被宋律风轻轻地放下。
他也轻轻地蹲了下来,摸着冰凉的碑石,又摸着碑石上周琪的黑白照,“老婆,你为什么不托个梦给我?”
照片上的女人,明明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可是他竟然快要记不住她的模样了。
每次想起来,都是那样的模糊。
“你好歹托个梦给我,告诉我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他。
唯有从身边掠过的风,穿过他的指缝,轻轻地吹在碑石上的照片上。
看着这张定格在某个年轮里的照片,宋律风喉咙发紧,鼻子一酸,眼圈忽然红了起来——老婆,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宋律风好想借酒消愁。
所以来周琪的墓碑前时,他带来的东西除了周琪喜欢的花以外,还带了一瓶威士忌。
他坐在冰凉的地上,靠着周琪冰凉的墓碑,拧开了瓶盖。
耳边回想起周琪关心体贴的话来。
“老公,你去应酬的时候,不能喝酒。”
“老公,你胃不好,不可以喝酒哦。”
“老公,你要是不开心的时候不要喝酒,只要你不喝酒,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上大学的时候,周琪知道宋律风喜欢借酒消愁。
那时的他,爱而不得,只能远远地瞧着林听和江遇恩恩爱爱,每次都会难过得一个人喝酒。
从那个时候开始,周琪就默默守在他的身边,有一次他喝醉了,是周琪把他送回男生宿舍。
后来,周琪终于把他追到手了,她叮咛得最多的事情,便是不让他喝酒,因为他的胃早在大学失恋的时候,便喝出了毛病。
那些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字字句句,如雷贯耳。
可是,周琪已经躺在了这冰凉的墓地里。
威士忌的瓶盖刚刚拧开,宋律风又悲痛地说了一句,“老婆,你现在都不管我了,你管管我好不好?”
他恨自己,为什么周琪活的时候,没有发现她对他来说这般重要。
怕周琪伤心难过,那瓶威士忌,他终究是一口也没有喝,只能把心口的所有思念与痛苦全埋起来,谁也无法诉说。
宋律风在墓地里思念着周琪痛苦难过时,君悦府那边,正是热闹喜庆之时。
几个孩子,落落、嘉树、柚子,还有小不点盼盼,围着几个大人们烤着烧烤。
周自衡不喜欢吃这些不太健康的食物,但林听和孩子喜欢,他便由着。谁又说大着肚子的孕妇,不能吃这些,这些食材都是精心准备的,安全放心,偶尔解解嘴馋,也不是不可以。
林听喜欢用生菜包着烤五花肉和泡菜,一口吞下。
他便早早让人在庄园里,种下了纯有机的生菜。
这烤五花肉,还是周自衡亲自烤好了,包在生菜里,喂进林听嘴里的。
孩子们在家里玩了一整天,午饭吃的是烧烤,晚饭吃的偏清淡一些。
结束后,孩子们自行去玩。
周自衡则拿起电话,单独给江书臣打了一通电话。
这时的江书臣还在林江医药的医药工厂里例行视察,他穿着无菌服,戴着帽子,穿着鞋套,参观在流水线上。
旁边的车间经理给他介绍着,“臣总,这是之前遇总亲自研发的能缓解痛经症状的,药字号卫生巾,现在已经升级到9代了。”
在林江医药,他和江遇都姓江,所以为了区分两个总裁,他被称为臣总,江遇被称为遇总。
这款药字号的卫生巾,江书臣记得特别清楚。
那是林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江遇亲自研发的,那时林听经常痛经,一痛起来脸色发白,额头冒冷汗,要在床上躺整整一天。
市面上那些卫生巾,很多不是含甲醛,便是黑心棉,或是这样那样超标,还有报导称会致癌。
江遇一是为了缓解林听的痛经症状,二是想让林听用到放心安全的医药级别的卫生巾,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来研发。
刚开始研发的时候,他们两人恩恩爱爱,每天都腻歪在一起。
等江遇研发成功后,两人却因误会和江遇的不信任,而劳燕分飞。
现在产品升级到九代,林听怀了周自衡的孩子,成了周自衡的妻。
而江遇,为了他的执念,也是为了爱情,葬身在了茫茫大海。
这条产品线,勾起了江书臣许多回忆。
他埋怨江遇固执己见,不听他的劝,可他更心疼他,他永远失去了这个好兄弟。
车间经理见他站在流水线上发着呆,喊了他好几声,“臣总?”
“卫生安全一定要严抓,品质要把控好,这是遇总最初的初衷。”
离开车间,到了更衣室,江书臣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装在袋子里的手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全是周自衡打过来的。
他换了衣服,回拨过去。
周自衡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他又回到林听身边,给肚子里的小唯一念胎教故事了。
这会儿看到江书臣回过来的电话,他放下手中的胎教书,吻了吻林听额头,随即起身,“我和书臣说点事情。”
林听点点头,“好!”
周自衡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几个孩子在草地上和一条白色的狗狗在玩着飞叠。
那只狗狗叫肚兜,是林振宇花了很大的心思,为柚子买来小白狗。
这只小白狗,长得和柚子以前的小狗一模一样,名字也取的一样,可是以前那只狗狗被车撞死了。
所以,林振宇为了讨柚子喜欢,寻遍了很多宠物基地,才买回来一只一模一样的。
当然,柚子接受了这只肚兜,却并没有因此而喊林振宇一声舅舅,小柚子永远忘不了这个大坏蛋对妈妈做过的那些坏事,但她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周自衡挺拔英俊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划开接听键。
那头,传来江书臣温文儒雅的声音,“阿衡,有什么事?”
周自衡依旧盯着玻璃窗前,和狗狗玩着飞盘游戏的几个孩子,目光落在嘉树矫健的小身影上,淡淡道,“你什么时候过来接你儿子?”
以前他不喜欢孩子,除了柚子以外。
但这些天林听怀着他的孩子回来了,小家伙每天都会在肚子里动来动去,有时候他的手掌落在林听的肚子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家伙的生命力。
自此,他觉得每一个孩子都应该被疼爱,被保护,包括小嘉树。
他不过才七八岁,比柚子大一两岁而已,虽然像个小男子汉,可他依然只是个孩子。
不知道小嘉树知道自己的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之后,会不会受到伤害。
这件事情,周自衡有一万种办法来收拾夏静姝,却没有一种办法能避免对小嘉树造成伤害。
江书臣有些意外,“接嘉树吗?我不是和静姝商量好了,让她送嘉树去你们家玩,然后和嘉树一起回去。静姝不在吗?”
周自衡:“我让她回去了,你过来接你儿子,我有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