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把墨玉牌收进储物袋时,指尖还残留着玉牌的凉意。
洞外的晚风卷着竹香涌进来,他望着石桌上那张被吹走的纸条,心口的信笺又烫了几分——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血池最深处的秘密,还有那半块镇宗刀鞘,都像根细针扎在他神经上。
\"青鳞。\"他轻声唤了句。
盘在竹架上的蛇抬起头,暗金鳞片泛着幽光,蛇信子卷走了最后半片落在石缝里的纸角。
周羽摸了摸它冰凉的脑袋,转身走向洞中央的蒲团。
今夜必须试试。
他脱了外袍盘膝坐下,右手按在丹田处。
自从上次在演武殿用毒眠术制住韩风,他明显感觉到体内那道蛰伏多年的毒脉有了动静——像条被惊醒的睡蛇,正沿着经脉缓缓游动。
母亲说过,这血脉不是诅咒,或许此刻正是契机。
功法运转到第三重时,周羽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寒意。
原本温驯的毒脉陡然暴烈,像是被火烫了的蛇,\"唰\"地绷直了身子,顺着任督二脉疯狂游走。
他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喉间泛起腥甜——这不是普通的修炼受阻,是毒脉在反噬!
\"嘶——\"青鳞猛地从竹架上窜下来,蛇身紧紧缠住他的左臂。
周羽能感觉到它鳞片下传来的凉意,却压不住体内翻涌的灼热。
毒脉每经过一处经脉,都像被撒了把碎冰渣,疼得他指尖深深掐进蒲团里,指节泛白。
\"咳......\"他呛出半口黑血,眼前开始发黑。
恍惚间想起三天前在毒谷深处,那株千年毒珊瑚突然朝他吐了口毒雾,当时也是这种灼烧感。
难道是因为他拿走了镇宗刀?
还是那张纸条上的话,触发了血脉里的什么?
洞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
姬瑶正抱着一卷《万毒经》往自己洞府走,脚步猛地顿住。
她能清晰感觉到,原本属于周羽的那缕清灵气息,此刻像被扔进热油里的纸片,正扭曲着、挣扎着要熄灭。
\"周羽!\"她低喝一声,袖中玉笛\"嗡\"地出鞘。
指尖在笛孔上快速划过,青色灵气裹着她腾空而起,发间银饰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等她撞开周羽洞府的门时,额角已经渗出薄汗。
入目便是倒在蒲团上的身影。
周羽的衣襟大敞,胸口到脖颈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有无数条细蛇在皮下游走。
他的左手死死攥着心口的信笺,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青鳞鳞片上,晕开暗红的花。
\"笨蛋!\"姬瑶的玉笛\"啪\"地砸在石桌上,人已经跪在他身侧。
她伸手按住他的腕脉,只觉那脉搏跳得像擂鼓,每一下都带着刺手的毒意。
指尖快速结出\"镇灵印\",淡青色光纹从她掌心蔓延到周羽心口,暂时压住了乱窜的毒脉。
\"青鳞,去执法堂找赵长老!\"她转头对盘在周羽腿上的蛇吼了句。
青鳞听懂似的昂起头,蛇尾在地上拍出两声闷响,\"刷\"地窜出洞去。
姬瑶这才敢低头看周羽的脸——他的睫毛在颤抖,嘴唇白得像雪,额前湿发黏成一绺,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撑住。\"她扯下腰间的银丝帕,轻轻擦去他嘴角的黑血。
指尖碰到他发烫的脸颊时,她自己都没察觉,声音软了几分,\"我在这儿。\"
执法堂的烛火刚被添过,赵无极正对着镇宗刀的拓本皱眉。
忽然有黑影\"嗖\"地窜进来,绕着他的官靴转了两圈——是周羽的蛇。
\"青鳞?\"他瞳孔微缩。
这蛇向来只认周羽,此刻蛇信子急促吞吐,分明是在示警。\"周羽出事了?\"他伸手摸向蛇头,青鳞立刻缠住他的手腕,用力往洞外拖。
\"走!\"赵无极一拍桌案,元婴期修士的威压轰然散开。
他跟着青鳞狂奔时,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的执法令撞在石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等他冲进周羽洞府,正看见姬瑶跪在地上,双手按在周羽心口,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青紫色的衣襟上。
\"让开。\"他沉喝一声。
姬瑶抬头,眼底有血丝,却立刻退到一旁。
赵无极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周羽后心,元婴境的灵气如潮水般涌进他体内。
\"毒脉暴走......\"他的眉峰皱成川字,\"这脉气里有股旧毒,像是......\"他突然顿住,指尖的灵气突然加速流转,\"是血池的怨气!\"
周羽在混沌中听见模糊的对话。
有冰凉的手按住他后心,像是一堵墙,把乱窜的毒脉往丹田方向压。
他想睁眼,却只能看见一片猩红,像是血池里翻涌的水。
恍惚间,母亲的声音又响起来:\"小羽,你身上的血脉不是诅咒,是......\"
\"稳住心窍!\"赵无极的声音像炸雷,震得他耳膜发疼。
周羽下意识收紧丹田,那股要冲溃经脉的毒脉突然弱了几分。
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却顾不上擦——此刻他的意识正被两股力量拉扯,一边是要吞噬他的毒,一边是要护住他的灵气。
姬瑶站在一旁,攥着玉笛的手青筋凸起。
她看着周羽青白的脸逐渐有了血色,看着赵无极额角也渗出了汗,看着青鳞重新盘在周羽脚边,蛇头搁在他手背上。
直到周羽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她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醒了?\"赵无极收回手,站起身时晃了晃。
他摸出颗疗伤丹塞进周羽嘴里,目光却落在他心口的信笺上,\"你体内的毒脉......有些蹊跷。\"
周羽舔了舔发苦的嘴唇,刚要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姬瑶立刻扶住他的背,掌心的灵气又轻轻漫进他体内。
洞外的云散了,月光重新洒进来,照在青鳞暗金的鳞片上,也照在周羽攥着信笺的指节上——那里,一道淡青色的脉络正沿着皮肤,缓缓爬向心口。
周羽喉间的甜腥还未散尽,便觉手背被温凉的鳞片蹭了蹭。
他偏头望去,青鳞正用蛇头轻顶他垂落的指尖,暗金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细密的光。
这触感让他想起方才混沌中那道压在后背的暖意——他抬眼看向站在石案旁的赵无极,对方正用帕子擦拭掌心残留的黑血,眉峰仍拧成一道深壑。
\"赵长老......\"周羽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片。
\"先别说话。\"姬瑶的手按在他后颈,灵气顺着大椎穴缓缓注入,\"你体内毒脉虽被暂时压制,可那血池怨气混着你母族血脉......\"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他衣襟,\"方才赵长老说,这毒脉每反噬一次,就会在经脉里烙下更深的毒印,下次发作......\"
她没说完,周羽却懂了。
他望着自己手腕上那道淡青脉络,此刻正沿着尺泽穴往肘弯攀爬,像条被抽了脊骨的小蛇,爬两步便蜷缩成一团。
心口的信笺被他攥得发皱,母亲临终前那句\"不是诅咒\"突然在耳边炸响——原来不是诅咒,是把双刃剑。
\"小友。\"赵无极忽然开口,指节叩了叩石桌上的《万毒经》,\"老身虽修元婴,对血脉毒脉却是外行。
不过方才用灵气探你识海时......\"他目光扫过洞顶悬挂的青藤,\"似乎有股清灵之气在护着你的心窍,像是......\"
\"青鸾!\"姬瑶突然抬头,发间银饰撞出细碎声响,\"我前日在藏书阁翻《灵兽谱》,见记载说上古青鸾能沟通天地灵脉,或许能感应到这毒脉的本源!\"她转身抓住周羽的手,掌心还带着方才渡灵气的余温,\"你与青鸾有契约,试试精神联系它!\"
周羽呼吸一滞。
那只总在他识海深处沉睡的青鸾,上次显形还是三个月前他被韩风重创时。
他闭了闭眼,神识如游丝般探向识海最深处——那里本是灰蒙蒙的雾,此刻却泛起金红涟漪,像是有人在雾里点了盏灯。
\"痛......\"他倒抽冷气,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青鸾的意识涌进来时,像团烧红的铁,顺着他的神经往四肢百骸钻。
姬瑶慌忙扶住他摇晃的肩膀,却见他眼底泛起淡金色的光,像有只鸟的影子在瞳孔里扑棱翅膀。
\"血脉毒脉,本是周氏族脉。\"清越的鸣声在识海炸响,周羽的嘴唇跟着开合,\"需以碧血莲为引,调和毒脉与灵气。
此莲生在宗门禁地'万毒渊',与血池同脉......\"
\"万毒渊?\"赵无极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缝,\"那是宗门百年前封的禁地,毒雾能蚀元婴,连化神期修士都不敢轻易踏入!\"他盯着周羽逐渐清明的眼睛,\"小友,你可想清楚了?\"
周羽没有回答。
他望着自己腕间那道青脉,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心口蔓延,所过之处皮肤泛起细密的紫斑。
他想起三日前在毒谷,千年毒珊瑚突然朝他吐毒雾时,那株珊瑚的根须上,分明缠着半片与他信笺同纹路的碎布——母亲的血,或许就埋在万毒渊最深处。
\"我去。\"他攥紧姬瑶的手,后者指尖微颤,却反握住他,\"我陪你。\"
洞外忽然刮起一阵怪风,吹得竹帘\"哗啦\"作响。
青鳞猛地昂起头,蛇信子对着洞门方向吞吐,鳞片根根倒竖。
周羽抬头,正看见林玄负手站在月光里,广袖上的金丝云纹泛着冷光。
\"周羽,姬瑶。\"林玄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你们当万毒渊是自家后院?
前日演武殿你用毒眠术伤我亲传弟子,今日又想私闯禁地......\"他目光扫过周羽腕间的青脉,嘴角扯出抹冷笑,\"也罢,若你们能活着从万毒渊出来,我倒要看看,这毒脉是要了你的命,还是......\"
他的话被姬瑶的玉笛打断。
笛声清冽如剑,在两人身侧织出道青色屏障。
林玄的冷笑僵在脸上,袖中指尖微微发颤——这丫头的灵气,竟比三日前更精纯了几分。
\"林长老。\"周羽撑着石桌站起,虽摇摇晃晃,脊背却挺得笔直,\"我这条命,从来都是自己挣的。\"
林玄盯着他眼底的光,忽然低笑一声。
他转身时,广袖带起的风卷走了石桌上半张《万毒经》残页,上面\"万毒渊,血池眼\"几个字被吹得飘向洞外,消失在夜色里。
\"好,好。\"他的声音飘进来时,已在十丈开外,\"老身等着给你们收尸。\"
洞门重新安静下来。
姬瑶扯下腰间的银丝囊,往周羽手里塞了把解毒丹:\"我昨夜刚炼的,能抗七成毒雾。\"她指尖拂过他腕间的青脉,声音轻得像叹息,\"若撑不住......\"
\"不会。\"周羽把药囊贴近心口,那里还留着信笺的褶皱,\"我要活着,去见我娘说的秘密。\"
青鳞\"唰\"地窜上他肩头,蛇头亲昵地蹭了蹭他耳垂。
洞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石桌上那半块镇宗刀鞘——刀鞘内侧,隐约有行血字:\"血池眼,藏真相。\"
姬瑶握紧玉笛,笛身泛起幽蓝光芒。
她望着洞外黑黢黢的山影,那里是万毒渊的方向,毒雾常年笼罩,像头蛰伏的巨兽。
可此刻她眼里只有周羽发顶的碎发,被风吹得翘起一撮——就像三年前,那个在演武场被人踹倒,却咬着牙爬起来的少年。
\"走。\"她拽住他的衣袖,\"趁月黑风高。\"
周羽望着她被月光镀亮的侧脸,突然笑了。
他想起母亲说过,血脉里的毒,要靠更烈的火来烧。
而此刻,他手里有药,有笛,有蛇,还有个愿意陪他闯禁地的姑娘——这把火,足够烈了。
洞外的竹影摇晃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们走向山巅时,谁都没注意到,林玄方才站过的地方,一片金粉正随着风飘散,在夜色里划出条细不可见的线——那是追踪符的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