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力柱的震颤还未平息,九色光芒在柱顶炸开的光晕却已迅速敛去,只留下柱身中央那道刺眼的“三百斤”刻度。叶尘的拳头还抵在冰凉的石柱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的灼痛感顺着经脉蔓延到小臂——那是九种灵力在体内冲撞的后遗症。
他懊恼地抬脚踹向石柱基座,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细纹,碎石飞溅中,藏在衣襟里的《混沌心经》竹简被他攥得咯吱作响。竹片边缘的毛刺嵌进掌心,渗出血珠滴在泛黄的竹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师傅明明说混沌之力能容纳万法,可我连最基础的《碎石拳》都练不好。”少年蹲下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团忽明忽暗的九色光团。光团里,赤、橙、黄、绿、青、蓝、紫、金、黑九种灵力像九条互不相让的小蛇,在方寸之地里疯狂撕咬,每一次碰撞都让他心口发闷。
测灵广场上的流言又在耳边响起,那些穿着锦缎道袍的内门弟子总爱站在高高的白玉台上,用折扇指点着他:“看呐,就是那个连单系灵根都控不好的废物,还敢学混沌功法。”“听说他爹娘是被魔教杀的,说不定天生就带晦气呢。”
脚步声从身后的石阶传来,带着烤红薯特有的焦甜香气。林风将还冒着热气的红薯递过来,粗粝的手指上还沾着炭灰:“当年我练这拳时,三个月都没超过两百斤,比你还不如。”
叶尘抬头时,正撞见师傅左臂绷带下渗出的黑气。那黑气像活物般在亚麻布下游动,已经漫过手腕,在苍白的手背上凝成几道扭曲的纹路。他猛地想起三日前测灵广场的骚动——当师傅从青云塔顶坠落时,整座广场的风铃都在哀鸣,有长老偷偷说,为了修补被魔教炸毁的青云塔阵眼,师傅强行引魔气入体,如今魔气已侵骨髓,恐怕活不过三年。
“师傅,您的伤……”他伸手想触碰那片黑气,却被林风轻轻避开。
“专心练你的拳。”林风在他身边坐下,玄铁剑“呛啷”一声插在两人中间的石缝里。剑身上的七彩印记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流转,赤色印记亮起时,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升高了几分;青色印记闪烁时,石缝里竟钻出几株嫩绿的草芽。
“混沌之力不是让你把九种灵力当浆糊混在一起用。”林风用没受伤的右手敲了敲剑鞘,“你看这玄铁剑,能吸青云宗的浩然正气,也能纳青木门的草木生机,可它们在剑里从不打架。混沌之力也是如此,要让九种灵力各司其职。”
他捡起一块碎石捏在掌心,土黄色的灵光从指缝溢出:“比如这《碎石拳》,土灵根主防御,能让拳面如磐石;金灵根主锐劲,可破万物壁垒。你试着让这两种灵力在拳头上分层运转,其他灵力先压回丹田。”
叶尘依言闭目凝神,引导着丹田内躁动的灵力。土黄色与金色的灵力像两汪清泉汇聚向拳面,前者在皮肤表层凝成薄如蝉翼的护盾,后者则在肌肉深处游走,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经脉里穿梭。当他再次挥拳砸向测力柱时,拳头与石柱接触的瞬间,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八百斤!”叶尘盯着猛地跳涨的刻度,柱身裂开的细密纹路里甚至渗出了石粉。他惊喜地转动拳头,九色灵光在指缝间流转,“真的有用!可……”
兴奋很快被困惑取代,他挠了挠头:“《混沌心经》上说要‘万法归一’,弟子不明白为什么要压制其他灵力?”
林风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玄铁剑上的七彩印记突然黯淡了几分。沉默片刻后,他指尖划过剑鞘上的一道缺口——那是十年前对抗魔教时留下的伤痕。“我刚学混沌功法时,也总想着一口吞下所有灵力。”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悠远,“二十岁那年,为了突破化神境,我强行吸收了整个云铁矿脉的灵力,结果导致那片山脉三年寸草不生,连地下的泉眼都枯了。”
他拔起玄铁剑,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后来我才明白,容纳不是贪婪。就像这剑,能装下浩然气,也能容下草木生机,却从不会让它们在剑鞘里打架。”
叶尘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弟子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去练《疾风步》,用风灵根提速,木灵根恢复体力,肯定能成!”
看着少年踩着碎石跑远的背影,林风的咳嗽声越来越重。他解开左臂的绷带,黑气已蔓延到肘弯,皮肤下的血管像无数条黑色小蛇在蠕动。“魔气越来越重了啊……”他低声自语,将玄铁剑横在膝头,剑身上突然闪过一道白衣虚影。
那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眉眼弯弯地对着他笑,裙裾上绣着的青木门标志在晨光中若隐若现。“瑶儿……”林风伸手想去触碰,虚影却像泡沫般消散在剑身上,只留下淡淡的草木清香。
三日后的演武场,晨露还挂在木桩的叶片上。叶尘的身影在四十八根木桩间穿梭,九色灵光随着步法流转,带起的劲风将木桩上的叶子全部卷落,却没碰倒任何一根木桩。《疾风步》已练得有模有样,但当他尝试将九种灵力融入剑法时,麻烦再次出现。
“嘭!”剑尖凝聚的光团突然炸开,气浪将他震得后退三步,嘴角溢出的鲜血滴在青石板上,像绽开的红梅。叶尘捂着发麻的胸口,看着掌心消散的灵力,眼眶突然红了。
“怎么会这样……”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明明按照心法做的……”
“因为你少了一样东西。”林风的声音从演武场入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一柄普通的木剑,剑身上用朱砂画着简单的符文,像是刚从藏经阁的库房里翻出来的。“混沌之力的核心是‘心’。你心里只想着‘我要变强’,却没想过‘变强为了什么’。”
他将木剑扔给叶尘:“去后山的思过崖,那里有一百零八块石碑,每块都刻着一位牺牲修士的名字。你什么时候能对着石碑练剑,让九色灵力不再冲突,什么时候再回来。”
思过崖的风带着草木的腥气,第一块石碑上的“青木门·石勇”四个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旁边的小字记载着:“死于魔教分舵之战,年仅二十三岁,生前擅使《裂石掌》。”
叶尘握着木剑站在碑前,突然想起爹娘的墓碑——也是这样简单的石碑,立在被魔教烧毁的村庄外。那年他才七岁,躲在柴房的草堆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直到天明。
“我要变强,是为了不让更多人像爹娘一样……”少年握紧木剑,掌心的九色灵光突然变得温顺。土黄与金色在剑刃流转,风与青色环绕剑柄,水火二色在剑尖交织却互不侵犯。当他挥剑斩向崖边的顽石时,剑芒竟带着草木的清香与金石的锐鸣,顽石应声裂成两半。
远处的云端,林风望着那道划破晨雾的九色剑芒,突然咳出一口黑血。血珠滴在玄铁剑上,竟泛起淡淡的红光。他用剑支撑着身体,低声笑道:“看来,我能多活几年了。”
剑身上,苏瑶的虚影再次闪过,这一次,她仿佛在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