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镇的牌坊像块被啃过的骨头,歪斜地插在泥土里。朱漆剥落的地方露出灰白的木头,被雨水泡得发胀,凑近了能闻到股腐朽的霉味。叶尘跟着林风踏上镇口的青石板,脚下的杂草没过脚踝,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这镇子静得太诡异,连虫鸣都透着股死气。
“师傅,您听。”叶尘突然停步,九色灵力在他耳后轻轻震颤,像根绷紧的弦,“连狗叫都没有。”
林风的玄铁剑在鞘中发出极轻的嗡鸣,他抬手按住剑柄,指尖划过药铺门板上的刀痕。那刀痕很深,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显然是新留下的:“是砍刀劈的,力道很沉,却没章法——不是修士的手法。”他突然拽着叶尘闪进巷口,“来了。”
三个黑衣汉子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为首的刀疤脸腰间挂着块狼牙令牌,令牌上的铁锈蹭在他灰扑扑的衣襟上,留下道黑痕。他们正踹着一户人家的门板,木头“咯吱”作响,像濒死的呻吟。
“张老头,把你家那水灵闺女交出来!”刀疤脸唾沫横飞,靴底重重碾过门槛,“寨主要是满意,说不定还能给你留袋米!”
屋里传来妇人压抑的哭声,叶尘的手瞬间攥紧剑柄,指节泛白:“他们敢……”
“再看看。”林风按住他的手背,声音压得极低,“你看他们靴底的泥,混着铁锈和血腥味——不止抢人,还在挖东西。”
等黑衣人骂骂咧咧地走远,叶尘才跟着林风走到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前。开门的老者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看清他们的道袍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扑通”一声跪下来:“仙长!求求你们救救镇子吧!”
老者的哭诉像断线的珠子,滚落在青石板上。原来这些人是黑风寨的余孽,三天前突然闯进镇子,占了镇衙当据点,白天抢粮抢钱,夜里就挨家挨户搜人,尤其是年轻姑娘。镇上的猎户王大胆带了二十个后生反抗,结果被毒箭射穿了喉咙,尸体现在还吊在镇口的老槐树上,风吹得尸体晃来晃去,像个破麻袋。
“毒箭?”叶尘的指尖突然发冷,想起铁甲獠鳞片背面的“林”字——又是黑风寨。
老者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支断箭,箭头漆黑,隐隐泛着绿光,箭杆上还沾着几根干枯的头发。叶尘刚想接过,就被林风拦住。
“别动。”林风的声音很沉,他小心地捏起箭杆末端,袖口的黑气突然窜出来,像条小蛇缠住箭身。只听“滋滋”几声,断箭冒出白烟,等黑气退去,原本漆黑的箭头竟变成了灰白色,像块烧过的骨头。
“是蚀心散。”林风的脸色很难看,指腹摩挲着箭杆上的刻痕——那是个歪歪扭扭的“黑”字,“用七叶一枝花、断魂草……七种毒草炼制,沾了血就会顺着经脉爬,三个时辰内浑身发绿,七窍流血而死。”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冰,“当年青云宗三位长老围剿黑风寨,就是中了这毒。”
叶尘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我们……”
“今晚动手。”林风将断箭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但不能用灵力硬拼。蚀心散遇灵力会变成毒雾,镇上百姓太多。”他看向叶尘掌心跳动的九色微光,“你的混沌之力能净化魔气,或许……能克制这毒。”
叶尘盯着自己的手心,九色灵力像九条小鱼游来游去。他突然凑近林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林风的眉头渐渐舒展,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法子险是险,但值得一试。”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下来。叶尘躲在石桥下,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刀疤脸正押着三个哭哭啼啼的姑娘往镇外走,他腰间的酒葫芦晃来晃去,哼着不堪入耳的小调。
“就是现在!”
叶尘猛地从桥下跃出,九色灵力在他掌心炸开,瞬间织成张巨大的网。那网像用彩虹织成的,丝线闪烁着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种光芒,兜头罩向刀疤脸等人!
“什么人?”刀疤脸拔刀就砍,刀刃劈在灵网上,却被弹了回来。他刚想骂娘,突然惨叫起来——灵网的丝线触到他手腕的毒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黑色的毒液顺着丝线往上爬,爬到一半就变成了透明的水珠。
“混沌·净灵网!”叶尘低喝着收网,九色丝线突然收紧,将十个黑衣人捆得像粽子。刀疤脸还在挣扎,灵网却越收越紧,他手腕的毒囊“噗”地炸开,毒液溅在丝线上,瞬间被净化成白雾。
就在这时,镇口突然传来马蹄声,火把的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密密麻麻的人头——竟是黑风寨的援兵到了!
“不好,他们手里有弩箭!”叶尘急忙将三个姑娘护在身后,九色灵力在身前凝成护盾。却见林风突然走到桥边,玄铁剑“呛啷”出鞘,剑脊的七彩印记突然亮起,像有七条彩虹缠在剑上。
“青云·断水!”
林风挥剑的刹那,叶尘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强光。剑气劈在水面,竟掀起丈高的水墙,像块透明的玉壁,将射来的毒箭全部挡在外面。水墙后的林风半边身子都浸在黑气里,玄铁剑上的七彩光芒与黑气纠缠,顺着剑刃往下滴的黑血落在水里,激起一圈圈墨色的涟漪,像水墨画晕开的痕迹。
“是青云宗的剑气!”援兵里有人尖叫起来,调转马头就想跑。叶尘趁机凝聚火灵根,指尖弹出三簇火苗,精准点在地上的毒囊上。绿烟“腾”地升起,他又调动风灵根,将毒烟吹向逃兵——那些人被呛得纷纷落马,捂着喉咙咳嗽,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
战斗结束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叶尘看着百姓们围着尸体哭,看着妇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笑,掌心突然觉得发痒——那是净灵网残留的毒草腥气,混着血腥味,还有雨后泥土的腥气,像种奇怪的香水,沾在皮肤上洗不掉。
“拿着。”林风递来颗清心丹,丹药的清苦味冲淡了鼻尖的腥气。
叶尘含住丹药,不解地看他。
林风望着初升的朝阳,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袖口的黑气已淡得几乎看不见:“记住这味道。”
“啊?”
“这是你守护的东西。”林风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麦田,“是活生生的人,是他们的哭和笑,是这镇子的烟火气。”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叶尘,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闪,“但也是你未来可能要背负的——你今天救了他们,他日若青云宗与这镇子有冲突,你站在哪边?”
叶尘愣住了。他看着掌心残留的九色微光,突然明白这道题没有答案。就像师傅袖口的黑气,既不能不管,又不能全管;就像这净灵网,既能净化毒,又沾了血——修士的路,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走吧。”林风的玄铁剑已归鞘,他的袖口又变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的黑气只是幻觉,“天亮了,该赶路了。”
叶尘跟在他身后走出镇子,回头时,看见老槐树上的尸体被取了下来,新的炊烟正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他摸了摸眉心的朱砂痣,那里的护心咒似乎又烫了些——或许师傅说得对,这守护的滋味,从来都不只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