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渡口,雾气缭绕。
花无心站在渡口旁的老槐树下,一袭黑衣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玉笛,目光如炬地盯着远处缓缓靠岸的黑船。
那船通体漆黑,船头挂着一盏惨白的灯笼,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宛如幽冥地府驶来的鬼船。船身吃水很深,显然载了不少人或物。
有人给他传了消息,他才找到这里。
\"来了。\"花无心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他身后传来轻微的沙沙声,一个身穿蓝衣的少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眉目如画,腰间缠着一条银光闪闪的软鞭。
\"公子,这就是你说的幽冥船?\"蓝凤凰压低声音问道,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艘黑船。
花无心微微点头:\"每月十五,必有一艘幽冥船在此靠岸。船上所载,皆是升仙门从各地搜罗来的年轻女子。\"
船已靠岸,几个黑衣人率先跳下船板。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衣,胸前绣着一朵血红的半月牙——升仙门的标记。
为首之人身材高大,面容阴鸷,左眼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升仙门左使莫千山。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向船上打了个手势。
紧接着,五名少女被押下船来。她们年纪相仿,约莫十六七芳龄,个个面容姣好,但眼神空洞,步履蹒跚,如同行尸走肉。
\"她们被下了迷魂香。\"花无心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升仙门惯用的手段。\"
蓝凤凰握紧了腰间的软鞭:\"公子,我们不出手相救吗?\"
\"不急。\"花无心按住她的手,\"先跟着他们,看这些女子被送往何处。你轻功好,跟上去,我在花谷等你消息。\"
蓝凤凰点点头,身形一闪,已如一片蓝云般飘然而去,融入夜色之中。
花无心目送他们远去,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些少女的命运将极为悲惨——被送入升仙门的\"腌制房\",在特制的药缸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然后...
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三日后,蓝凤凰风尘仆仆地回到花谷。
花谷位于悬崖之上,四季花开不败,是花无心隐居之所。谷中有一竹楼,楼前种着大片蓝色妖姬,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蓝凤凰推开竹门时,花无心正在擦拭他那支从不离身的玉笛。见她进来,他放下玉笛,倒了一杯清茶推过去。
\"如何?\"花无心问道,声音平静,但蓝凤凰能感觉到其中的急切。
蓝凤凰一口气喝完茶,擦了擦嘴角:\"公子所料不差,那些女子确实被送入了升仙门总坛。我暗中跟踪,发现她们被带到了后山一处隐秘的石室。\"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石室门口守卫森严,我无法靠近,但从里面飘出的气味...像是药草混合着...腐烂的味道。\"
花无心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东方峻又该'进食'了。\"
\"进食?\"蓝凤凰疑惑不解。
花无心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升仙门方向的天空:\"东方峻修炼的'血魔煞'需要定期吸取年轻女子的精血。那些女子被放入特制药缸中腌制,是为了让她们的血液融入药里,变得更'滋补'。\"
蓝凤凰脸色煞白:\"这...这不是邪术吗?\"
\"正是。\"花无心转身,眼中寒光闪烁,\"东方峻表面上是名门正派掌门,实则修炼邪功已逾二十年。这些年失踪的少女,十有八九都成了他的'药材'。\"
\"那我们该怎么办?\"蓝凤凰握紧了拳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女子...\"
花无心打断她:\"自然不能。但升仙门势力庞大,门中高手如云,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他沉思片刻,\"东方峻每月十五会进行一次'进食',距离下次还有十二天。这段时间,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首先,需要配置能抵抗升仙门迷魂香的解药。\"花无心走向书架,取下一本古旧的手札,\"其次,要摸清升仙门的地形和守卫轮换规律。\"
蓝凤凰点点头:\"我可以再潜入一次,绘制地图。\"
\"不必。\"花无心摇头,\"太危险。我自有办法。\"他翻开手札,指着一页配方,\"这是'清心散'的配方,能抵抗大多数迷药。你去准备这些药材。\"
蓝凤凰接过手札,仔细查看:\"大部分药材谷中都有,只缺一味'月见草'。\"
\"城南李记药铺有售,明日你去买来。\"花无心说着,突然皱眉按住左臂,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公子?\"蓝凤凰关切地上前。
\"无妨。\"花无心摆摆手,勉强笑了笑,\"旧伤发作而已。\"
蓝凤凰却不放心:\"让我看看。\"不等花无心拒绝,她已经轻轻卷起他的左袖。
在花无心左臂内侧,有一道奇特的青色印记,形如莲花,却带着几分邪气。蓝凤凰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花无心迅速拉下袖子:\"多年前中的毒,留下的印记罢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淡,\"天色已晚,你去休息吧。\"
蓝凤凰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退出了房间。但她心里明白,那印记绝非普通毒伤那么简单——她在那些被押送的少女手腕上,见过类似的青色痕迹。
夜深人静,花无心独自站在庭院中,仰望星空。左臂的印记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几天前,他也曾遇到黑莲花的成员,当时他感到没有和他们有什么接触。可是,后来,他的手腕上就出现了这个印记,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怎么搞的,就是偶尔这个印记会疼,好像提醒着他什么似的。
\"东方峻...\"花无心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杀意凛然。
他知道,这次行动凶险万分,但为了那些无辜的少女,也为了能除害,他必须亲自走一趟升仙门。
月光下,花无心解下玉笛,吹奏起一曲凄凉的古调。笛声悠扬,却暗含杀机,仿佛在预告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秋天的花谷,漫山遍野的花有的还开着,远远望去如同一条彩带缠绕在山腰间。
晨起,花无心站在最高处,望着谷口那个已经跪了三天三夜的身影,眉头紧锁。
\"哥哥,那人还在。\"身后传来河生清脆的声音,花无心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河生,我说过多少次,不要靠近谷口。\"花无心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河生撇了撇嘴。
\"他说他是铁爪门的郎中平吧?堂堂一派掌门,为何要在我们花谷前长跪不起?\"河生眨着大眼睛问道。
花无心终于转过身来,\"他带着一个受伤的弟子,想入我花谷。\"
\"那为何不让他们进来?\"河生不解地问,\"我们花谷不是向来以救死扶伤为宗旨吗?\"
花无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抬手轻抚他的发顶:\"河生,你记住,花谷第一条规矩——不收有门派的弟子。一旦破例,便是断了人家门派的后路。\"
河生还想再问,花无心已经转身下楼:\"随我去谷口看看。\"
谷口处,郎中平跪得笔直。这位铁爪门掌门年约四十,一身灰布衣衫早已被晨露夜霜浸透,却丝毫不见颓唐。他身后放着一副简易木架,上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胸口缠着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
听到脚步声,郎中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花谷主!\"
花无心在距离他三丈处站定,目光扫过担架上的少年,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郎掌门,请回吧。花谷的规矩,你应当知晓。\"
郎中平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抵在碎石上,声音沙哑:\"花谷主,我郎中平一生不求人,但小徒郎小川身中铁砂掌,五脏俱损,天下唯有花谷的'九转还魂丹'能救他性命!\"
花无心面无表情:\"铁爪门与崆峒派素有恩怨,你这徒弟想必是在比武中受伤。江湖恩怨,花谷不便插手。\"
\"花谷主!\"郎中平突然直起身,眼中含泪,\"小川虽是我徒弟,实则是我的亲生儿子!他娘去世得早,我...\"他的声音哽咽了,\"我郎中平愿意自废武功,只求花谷收留我们,救他一命!\"
花无心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郎掌门,若我收了你儿子,铁爪门后继无人,岂不是断了你门派传承?花谷立谷几十年,从不做这等事。\"
郎中平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双手奉上:\"这是铁爪门掌门令,我愿以整个铁爪门为代价,只求小川活命!\"
花无心看也不看那令牌,转身欲走:\"不必多言,请回吧。\"
就在这时,担架上的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河生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上前,却被花无心一把拉住。
\"师父!他快不行了!\"河生急道。
花无心冷冷道:\"生死有命。\"
郎中平扑到儿子身边,手忙脚乱地擦拭着他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小川!坚持住!爹在这儿...\"
河生看着这一幕,眼中泛起泪光。他突然挣脱花无心的手,快步走到郎中平身边蹲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清心丹',能暂时稳住他的心脉。\"
花无心厉声喝道:\"河生!\"
河生手一抖,却还是将药丸塞入了郎小川口中。郎中平感激涕零,连连磕头:\"多谢小哥!多谢小哥!\"
郎中平现在已经头昏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居然叫小哥!
花无心大步上前,一把拉起河生:\"回谷!\"又对郎中平道,\"清心丹只能暂缓伤势,十二个时辰后若无解药,他照样会死。带着你儿子离开吧,别死在花谷门口。\"
河生被他拽着往回走,却不住回头看向那对父子。郎中平抱着奄奄一息的儿子,绝望地跪在原地,身影在朝阳下拉得老长。
回到谷中,花无心直接将河生带到了祠堂。祠堂正中供奉着花谷历代谷主的牌位,最上方是一块没有名字的空白灵牌。
\"跪下。\"花无心冷声道。
河生咬着嘴唇跪在蒲团上,却倔强地抬头:\"哥哥,我们不是总救人吗?为什么见死不救?\"
花无心从香案上取下一根藤条:\"伸手。\"
河生伸出双手,藤条重重落下,在他白皙的手心上留下两道红痕。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缩手。
\"花谷第一条规矩是什么?\"花无心问道。
\"不收有门派的弟子。\"河生声音颤抖。
\"为何?\"
\"因为...那样就是灭了人家原有的门派后路。\"
花无心点点头,又一下藤条落下:\"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十下藤条过后,河生的双手已经红肿不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花无心放下藤条,轻叹一声:\"河生,有些规矩,背后是血淋淋的教训。\"
他指向那块无字灵牌:\"那是我父亲的牌位。\"
河生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花无心:\"你...你父亲?\"
花无心点点头:\"二十年前,他收过一个有门派的弟子,结果导致两个门派火拼,死伤无数。我父亲...就是在那场争斗中也受了伤。\"
河生呆呆地看着那块灵牌,眼泪终于落下:\"我懂了!懂了!\"
花无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思过崖面壁三日,好好想想。\"
夜深人静,河生独自坐在思过崖的石洞里。月光透过洞口洒进来,照在他红肿的手心上。他想起谷口那对父子,想起郎中平绝望的眼神,想起郎小川苍白的面容...
\"不行,我不能见死不救。\"河生突然站起身,从石洞角落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个小药箱——这是他偷偷藏在这里的应急药品。
借着月光,他悄悄溜出思过崖,避开巡夜的弟子,来到了谷口。郎中平仍然跪在那里,怀中紧紧抱着已经不省人事的郎小川。
\"郎掌门?\"河生轻声唤道。
郎中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看清是河生后立刻转为惊喜:\"小哥!你...\"
\"嘘——\"河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带了些药来,先看看他的伤势。\"
他蹲下身,轻轻解开郎小川胸前的绷带。只见他胸口有一个乌黑的掌印,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不祥的青紫色。
\"果然是铁砂掌...\"河生皱起眉头,\"而且已经伤了心脉。\"
郎中平急切地问:\"还有救吗?\"
河生从药箱中取出银针:\"我先用针灸稳住他的心脉,再喂他服下'护心丹',应该能撑到明天。但要彻底治愈,必须用'九转还魂丹'。\"
郎中平苦笑:\"花谷主不肯给药...\"
河生一边施针一边说:\"哥哥他...有他的苦衷。\"他顿了顿,\"不过我知道'九转还魂丹'的配方,只是缺一味'千年雪莲'做药引。\"
郎中平眼睛一亮:\"我铁爪门虽小,但库房中正有一株祖传的雪莲!\"
花沐雨惊讶地抬头:\"真的?那...那或许有办法。\"他咬了咬嘴唇,\"郎掌门,你带着郎小川先找个隐蔽的地方住下,我回去想办法配药。\"
郎中平突然抓住河生的手:\"小哥大恩,郎中平没齿难忘!不知小哥姓名?\"
河生抽回手,轻声道:\"我叫河生。\"他起身准备离开,又回头叮嘱,\"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来过,尤其是花无心,他是我哥哥。\"
郎中平重重点头:\"请放心!\"
河生刚走出几步,突然听到郎中平低声问道:\"小哥...你可知道花谷主为何如此痛恨收留门派弟子?\"
河生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因为二十年前的一场悲剧...\"
郎中平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声音变得异常干涩:\"是什么事?\"
河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哥哥从未告诉我。\"说完,他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郎中平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脸色阴晴不定。他低头看着儿子苍白的面容,轻声道:\"小川,我们可能...有活路了。\"
次日清晨,花无心来到思过崖,却发现洞中空无一人。他脸色骤变,立刻召集谷中弟子搜寻。而此时的河生,正在谷外一处隐蔽的山洞中,为郎小川熬制药汤。
\"再服下这碗药,应该能暂时压制毒性。\"花沐雨扶起郎小川,小心地喂他喝药。
郎小川虚弱地睁开眼睛,声音细如蚊蚋:\"多谢...公子相救。\"
河生微微一笑:\"别说话,保存体力。\"他转向郎中平,\"郎掌门,那株雪莲...\"
郎中平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在这里。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小哥,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河生正欲接过玉盒,闻言抬头:\"什么事?\"
郎中平深吸一口气:\"二十年前...我确实参与过围攻花谷的行动。\"
河生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苍白:\"什么?\"
郎中平痛苦地闭上眼睛:\"那时我年轻气盛,听信谗言,以为花谷私藏了我铁爪门的秘籍...等我发现真相时,已经酿成大错。\"他睁开眼,直视河生,\"如果我没猜错,他的父亲是花清岚。\"
花沐雨踉跄后退,撞在洞壁上:\"你...你是杀父仇人?\"
郎中平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不不不,那时我还年轻,没有什么武功,但是现在想来,我郎中平罪该万死!但小川无辜,求你念在医者仁心,救他一命!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河生脑中一片混乱,十几年来,他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这是巧合吗?这样的情形下该如何面对。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郎中平,又看看奄奄一息的郎小川,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就在这时,洞口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河生,你果然在这里。\"
河生浑身一颤,转头看见花无心面无表情地站在洞口,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失望与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