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那些片刻前还叫嚣着要强行突破、深入山脉的人,此刻只想远离这看似福泽,实则是催命符的灵气潮汐。
他们挣扎着想要后退,但汹涌的乳白色灵气却如同无形的泥沼,越是挣扎,强行灌入体内的反而越多,痛苦加剧,又有几人身体开始出现不自然的膨胀,濒临崩溃!
沈知立于高处,冷眼睥睨着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弱肉强食,天地至理。”
他薄唇微启,淡漠的声音穿透混乱的喧嚣与血腥,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灵师耳畔。
“贪心不足,自取灭亡。”
山脉核心处,林然也看到了那几团爆开的血雾,心头猛地一悸。
她下意识地内视自身,感受着体内温顺流淌的灵气,再对比港口那些人的惨状,缓缓开了口。
“果然,我很强。”
一旁,正等着看她后怕或庆幸的反应的谢闻生:“……?”
她轻咳两声,压下心底那点错愕,语气带着慵懒:
“贪心不足,自不量力罢了。”
“天地造化,岂是阿猫阿狗都有福消受的?境界不足,心性不坚,强求便是取死之道。”
她说着,忽然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了林然身侧前方半步的位置。
谢闻生遥望着远方港口混乱的景象,以及更远处,那些在空间扭曲中若隐若现,被贪婪蒙蔽了双眼,依旧蠢蠢欲动试图寻找路径强闯的零星金丹强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过,苍蝇虽弱,嗡嗡嗡的也着实恼人。”
她倏然转身,向林然伸出了那只布满新旧伤痕、骨节分明的手掌,掌心向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邀请姿态。
“此地不宜久留,接下来,要同我去下一个‘好地方’吗?”
林然的目光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起下颚。
“带路。”
“好呢~宝宝~”
话音未落,两人身影在核心处骤然模糊。
她们无视了外界依旧狂暴肆虐的灵气潮汐,身形径直穿透灵脉核心最深处那层无形的空间壁障。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空间置换带来的轻微眩晕感瞬间被一股磅礴炽热的地脉气息取代。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晶石围拢而成的洞窟。
洞窟中央,一方约莫十丈方圆的水池静静卧着,池水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的乳白色,宛如一块巨大的羊脂白玉。
空气中飘荡着浓郁到化为实质的氤氲,仅仅是呼吸一口,都感觉四肢百骸传来舒畅的轻鸣。
“这是灵……” 谢闻生正欲开口解释。
“噗通!”
髓。
话还没说完,林然已经跳了进去。
谢闻生看着那圈迅速漾开的涟漪,微微一默,旋即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浅笑,也姿态从容地跨入池中。
“每条天地灵脉诞生之时,其核心本源深处,必伴生一条庞大的灵石矿脉,以及……”
她顿了顿,感受着灵髓那温和却沛然的力量正丝丝缕缕地渗入体内,冲刷着经脉、脏腑深处积年的暗伤与沉疴(注:久治不愈的伤),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舒缓。
“以及这一池天地灵髓,其功效……”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移向对面的林然,想看看她的反应。
然而,林然不知何时,已经游到了水池最远的角落,离她老远了。
原因无他。
谢闻生一下水,以她为中心,清澈见底的乳白池水,竟如同被滴入了浓墨,迅速晕染开一片灰黑色。
“……”
谢闻生盯着那一片正缓慢扩散的污浊,又看了看远处恨不得贴到池壁上的林然,简直被气笑了。
可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故意往池子中央靠了靠,任由污浊的范围扩大了些,这才慢悠悠地抱起双臂,斜睨着角落里的林然,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戏谑,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
“重塑根基,改造体质,枯骨生肌,断脉重续,号称愈伤圣品。”
谢闻生的目光穿透氤氲的灵雾,精准地落在林然一直下意识微蜷的右手上。
“自然,也包括你手上那些……小麻烦。不过,我倒是好奇……你的剑呢?莫不是断了?”
她微微倾身,笑容加深:
“也对,人都失忆了,想必当时是底牌尽出,挣扎得狼狈不堪,最终还是失败了吧?”
跟她一样。
一次次,一次次……
失败得彻底。
“啧。”
她故意咂了下嘴,语气听起来是惋惜,却更像是在挑衅:
“一想到日后可能要和一个连剑都没有的你交手,就无趣得很呐。”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曾脆弱不堪、屡屡断裂、限制着她力量的手骨,此刻正被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生机包裹、重塑、强化!
这股力量如同汹涌澎湃的洪流,在她周身的经脉中奔腾流淌,所过之处,将那些陈旧的、束缚力量的桎梏,彻底冲垮、击碎、湮灭!
旧的枷锁被破除,新的更加坚韧宽阔的脉络在磅礴灵力的滋养下,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贯通,直至稳固。
林然缓缓垂下双眸,凝视着自己摊开的掌心,指节微微用力,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涌上心头。
她知道,这一次,当她再次握剑之时,手骨绝不会再断裂。
永远都不会断了。
“无妨。”
林然的声音平静无波,“没剑,去抢一把便是。”
话落,谢闻生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好!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她眼眸闪烁,带着狂热的兴奋,“我知道一个地方!那把剑……绝对非同凡响!”
在无数次轮回的漫长煎熬中,她感受过那把剑的锋芒——冰冷、无情。
她也曾被那把剑的获主……终结过。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谢闻生的笑声还在持续。
听得林然都有些发毛,她抬起眼眸,望向谢闻生,满脸狐疑:
“你在笑什么?”
难道……有什么看不见的人,正在挠她的咯吱窝吗?
细思极恐。
就在这时,谢闻生抬起手,用指腹随意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嘴角却依旧高高扬起。
那笑容,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嘲讽,又像是极致的期待。
“我啊……”她终于开口,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笑意,“我在笑这天道既定的事,究竟能不能被我们这些……蝼蚁所改变。”
谢闻生目光灼灼地盯林然,一字一顿地问:
“林然,你说……我们能不能抢到那把剑呢?你能不能成为那把剑的主人呢?我们……能不能打破这该死的命运呢?!”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竟有些微微发颤,似乎是因为过于兴奋导致的。
听着这摸不着头脑的话,林然不禁眉头微挑,原本有些紧绷的手臂也渐渐放松下来。
她凝视着谢闻生,沉默片刻后,语气满是了然。
“意思是,那把剑,命中注定另有其主?”
谢闻生笑容一滞,随即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啧,我说得有这么明显吗?”
林然颔首。
此刻,灵髓池中最后一缕氤氲的灵雾也被两人吸纳殆尽,只余下一个干涸龟裂、灵气尽失的空池。
谢闻生率先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随手掐了个法诀,身上湿透的衣袍瞬间蒸腾起白汽,须臾便恢复干爽。
“哇哦,这可是我有史以来最快离开这里的一次!”
她低头看了看那已经干涸的池底,又抬起头,目光落在林然身上,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竖起大拇指,惊叹道:
“嚯!大馋丫头,你可真能吸!以往我离开时,这池子里起码还能剩一半呢!”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太自私啦?居然一点都不给别人留,呜呜呜,我们好坏哦~”
林然:“……”
麻烦你先把你那快要飞上天的嘴角收敛下来,再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