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林厌思这副身躯的修为太过薄弱,根本承受不住林墨所带来的威压,更抵挡不住神魂层面那近乎碾压的冲击。
随着少年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林墨才缓缓松开手,略带惋惜地看向林然,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
“然妹,你看,咱父亲都高兴得昏过去啦,看来他也很想我。”
林然沉默片刻:“……他是被你吓的。”
任谁被自己亲手杀死、抽魂剥血、确信已神魂俱灭的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还一口一个“父亲”地亲密唤着,恐怕都难以保持清醒。
于是在林墨毫不留情的两记耳光之下,林业被迫转醒。
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是面对早已失控的猎物时,本能涌现的恐慌。
“滚开!”林业嘶吼着,全身灵力疯狂奔涌,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试图震开压在他身上那具不断腐烂的躯体。
可林墨终究曾是林业倾尽资源培养、最引以为傲的子嗣。
他强大的精神力化作无数尖锐的钢针, 精准地刺入林业灵宫的最深处,蛮横地将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强行拖出。
漆黑的断魂崖、染血的手腕、林墨最后望向他时那双溢满鲜血的眼睛。
“父亲,您看……”林墨的声音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黏糊糊的带着气泡,“您这不就全都记起来了吗?”
他残缺的手抚上林业的脸颊,掌心的血蹭在对方苍白的皮肤上,像幅扭曲的画,“您当年尾随我进入断魂崖,趁我不备,击碎我的肉身,抽走我的神魂。”
“您没想到吧,澹明悟竟然也跟着我。您怕节外生枝,便任由他带走了我的尸身……可他明明后来将我的尸身妥善送回了林家,你们为何还要寻个由头对澹家赶尽杀绝?为什么?!”
林业的瞳孔骤然收缩,灵宫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能感觉到林厌思原本的意识在剧烈挣扎,像是要借着这股痛苦冲破禁锢,少年残存的愤怒与不甘如同野火般蔓延,与他的神魂激烈碰撞。
“不……我的身体……”林厌思的声音突然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破碎的哭腔,随即又被林业的冷喝盖过:“闭嘴!一个废物,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身体表面泛起诡异的红光,灵力紊乱得几乎要炸开。
林诗烟瘫坐在地,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在两种神情间疯狂切换,少年的痛苦与林业的阴鸷交织在一起,像幅被揉皱又强行铺平的画,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林然始终站在原地,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灵力波动,感知到林墨的精神力正在逐步侵蚀林业的神魂。
那些属于林业的记忆正被一点点剥离、碾碎,而林厌思的意识,竟在这场撕扯中慢慢凝聚起微弱的光芒。
她的目光移向林墨脸上,心下稍安,原来真的能可以将存于她灵宫中的他们牵引出来,这还多亏了曲岚和魍魉给她的启发。
“父亲,疼吗?”
林墨的身体溃烂得更厉害了,半边肩膀几乎消失,露出森白的骨茬,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这点疼,比起当年您抽我魂、剥我血之时,又算得了什么?”
精神冲击再度加剧,林业眼前猛地一黑,仿佛瞬间被拖拽着,重重坠回了那阴冷潮湿、遍布血腥气的断魂崖底。
他看见自己手持魂器,面无表情地刺穿林墨的胸膛;看见鲜血溅在青年惊愕的脸上;看见那双曾盛满孺慕之情的眼睛,一点一点失去光彩……
“啊——!”林业猛地爆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剧烈颤抖,竟真的将林墨生生推开半步。
林墨晃了晃虚浮的身体,看着林业胸口不断渗出的血,那是林厌思的身体在承受不住两股力量撕扯时出现的裂痕,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无尽的悲凉,震得周围的空气都泛起涟漪。
“您看,父亲……”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双亮得骇人的眼眸,“您也是会疼、会怕的、会狼狈不堪的……您并非无所不能。”
林业捂着胸口,眼神阴鸷地盯着他,灵宫深处,林厌思的意识像破土的新芽,正借着他分神的瞬间疯狂滋长。
他忽然意识到,林墨的目标从来不是杀死他,而是要让他在最痛苦的撕扯中,亲眼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归途”彻底崩塌。
就在这时,林墨溃烂的身体突然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那些滴落的血珠在空中凝结成点点光斑,竟像是在修复他残缺的躯体。
林业瞳孔骤缩:“不可能……你的神魂明明已经……”
“被您亲手抽离、分裂,是啊。”林墨活动了一下逐渐恢复完整的手指,语气轻描淡写:
“可我还是活下来了,或许,这就是命吧,父亲。”
林墨缓缓逼近:
“我至今仍想不通,既然您当初如此看重我,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不惜闹出如今这般难以收拾的局面。难道您真的天真地以为,将我的神魂分裂豢养,就能培育出无数个绝对听话、任您驱策的‘林墨’为您所用?”
可他当初也很听话啊。
林业还在挣扎,林墨却轻轻将双手放在他肩上,青年垂下眼帘,眼瞳湿润,声音也变得轻软,带着孩童般的困惑与委屈:
“父亲,您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呢?您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您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在没看见您的记忆前,我甚至都不愿相信,当你那人……真的是您……”
话落,林业猛地一怔,他甚至忘记了挣扎了,因为这一刻,他也在想,是啊,为什么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是当陆尘展现出那独一无二的天赋时,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与恐慌开始疯狂滋生的时候吗?
还是当沈长明总是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说着“若是能像那些邪灵师一般,造出一批绝对听命于己、毫无二心的强者,何愁不兴,何愁大道不成”的时候吗?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父亲,别再反抗了。”
林墨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您别忘了,这孩子体内此刻承载的部分核心神魂,归根结底,是来自于我的,我既能赋予,自然随时都能收回,不是吗?”
他的话音很轻,却轻易敲响了林业即将溃散的意志。
见此,林然默默提起瘫软在地的林诗烟,转身走向身后的黑门,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处理完了,就试试看能不能出来,我还有事。”
她顿了顿,脚步微滞,补充了一句:
“别忘了,林渊还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