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婆婆没听清,邱春芳和李红娟又大声说了一遍。
“十块钱?”
她声音都发颤,带着不敢置信的尖细,“怎么可能只有十块钱呢?”
但是她抬眼瞅了瞅,邱春芳和李红娟脸上半点不好意思的神情都没有,反而都理直气壮的,王婆婆自己就给自己找补了起来。
“哦,你们是说,账都算清了,给我们分十块钱,是这个意思不?”
邱春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嗓门比刚才还高了八度:“不是!是总共就卖了十块钱!”
李红娟赶紧把记账本掏出来,双手递过去,脸上堆着笑。
“诺,这是单子,您老有福气,分账的事儿哪能少了您?我们俩可没敢先动,就等着您来做主呢!”
“不是,你们咋能只卖了十块钱呢?”
王婆婆这回落了实,腿肚子一软,差点顺着墙根滑下去。
十块钱?这数目跟她心里头盘算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本来琢磨着,先前赵大梅卖花那会儿,不知跟不知底儿,糊里糊涂的,指不定私下里吞了多少,这回换了邱春芳和李红娟这俩自家人,总不能再吃亏。
她原想着,这一趟出去,少说也得卖三十块,运气好些说不定能更多……
这么着一个月下来,七八十块是跑不了的,攒上两个月,就能给孙子买辆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了,到时候在军属大院里骑出去,多风光!
可眼下这十块钱,别说自行车了,连车链子都买不起!
王婆婆平时记性不大好,可这回却是一下全想起来了。
“大梅第一次出去,可都卖了十六块钱呢!后头一次比一次多,最后那次,都卖了二十五块钱呢!你们咋可能就卖十块钱呢?”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前阵阵发黑,旁边的王大嫂见状赶紧伸手去扶。
“妈,您慢点,别气着……”
王婆婆却一把甩开王大嫂的手,猛地抢过李红娟手里的单子,眯着老花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念。
“我瞅瞅,吊兰七毛,卖了五盆……石竹才两盆?矮牵牛三盆……”
就那么三五行字,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再没别的了。
她瞪大了眼睛。
“没了???咋卖的这么少?你们是出去逛街了还是卖花了?”
李红娟赶紧陪着笑解释。
“这不是头回做买卖嘛,没经验,手生得很。等多跑几趟,摸出门道就好了,您老放心。”
邱春芳在一旁使劲捶着腿,龇牙咧嘴地抱怨。
“可不是嘛,这可怨不得我们!为了卖这点花,蹬那破三轮车,腿都快蹬断了,回来路上差点没蹬动!”
俩人说着,又贼头贼脑地往院门口瞅了瞅,见没人路过,才凑到王婆婆跟前,压低了声音。
“婆婆,您是不知道,街上好多人之前都买过赵大梅的花,见着我们就光打听价钱,问东问西的,就是不掏钱,我估摸着,指不定是那赵大梅在背后嚼舌根,说咱们坏话呢!”
王婆婆的脸“唰”地一下就沉了,像是罩上了一层乌云,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个周柒柒都敢给我甩脸子,赵大梅做出这事儿也不稀奇!”
她顿了顿,“这么说,倒真不怨你们。”
心里那点火气立马就转到了赵大梅身上,她反倒缓和了脸色,抬手拍了拍邱春芳和李红娟的肩膀,语气也软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接下来上点心,加紧卖,争取多赚点。”
十块钱确实没啥好分的,王婆婆拿了六块。
剩下的四块,邱春芳和李红娟一人分了两块。
揣进兜里时,俩人脸上都带着点不自在,却还是强装镇定地走了。
王婆婆回到屋里,把那六块钱小心翼翼地塞进钱匣子,锁好,又反复按了按锁扣,嘴里不住地唉声叹气。
王大嫂端着杯晾好的菊花茶进来,轻轻放在桌上,柔声说。
“妈,喝点水顺顺气。要不……咱们还是让大梅妹子来帮忙卖花吧?她毕竟熟门熟路的。”
她之前弄了花钱买了满院子的矮牵牛和石竹幼苗,按照眼下这俩人一天卖三盆的速度,叶片打蔫了都卖不完,肯定是要赔本的。
王婆婆抬眼瞥了她一下,没好气地说,“你没听春芳她们说?她在外头没少编排咱们!”
“可她们那么说,您就信了?”
王大嫂犹豫着开口。
“大梅妹子平时对咱们还挺好的,每次取花的时候,都送些山楂、核桃啥的,待人挺客气的。”
“客气?”
王婆婆冷笑一声,往椅背上一靠。
“你当她是真心的?咱们不过是合伙做生意,她平白无故送这送那,不是更蹊跷?我看啊,准是之前坑了咱们钱,心里过意不去,才拿些不值钱的东西来堵咱们的嘴!”
赵大梅本就不善言辞,平时也就跟王大嫂多说几句,说的还都是花草该多浇水还是多晒太阳的事儿。
哪像邱春芳、李红娟俩人,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三天两头往院里跑,一口一个“婆婆”叫得甜,把王婆婆哄得眉开眼笑。
王大嫂还想再说点啥,见婆婆脸色不好,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拿起桌上的针线,默默地织起毛衣来,屋里只剩下王婆婆时不时的叹气声。
这边还只是叹气,但这会儿卫生所里,却是鸡飞狗跳的。
下午周柒柒刚走出诊室门,林瑶就把白大褂往椅背上一摔,气鼓鼓地躺到里间的铁架床上。
她笃定了,许树过不了片刻就得颠颠儿地跑进来哄她,就像往常无数次那样。
可左等右等,别说人影了,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只隐约听到许树在外头说肚子饿了,让许枣煮面去了,自己则是去军区食堂打了一份大炖菜回来。
林瑶一白天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也饿了。
她舔了舔嘴唇,心里又升起几分期待,这下该来叫她了吧?他向来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的。
可等了又等,那碗筷碰撞的叮当声都传进来了,还是没人掀门帘进来喊她一声。
她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儿呢,一掀门帘,正看见兄妹俩围着小方桌吃得香,许树嘴里塞着面条,许枣正往碗里夹白菜炖粉条。
她当即就炸了,叉着腰站在门口。
“许树!你啥意思啊你!不去哄我,自己倒吃上了!没长眼睛啊?看不见我正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