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风尘仆仆的江行明单膝跪地:“臣参见陛下。”
“起来说话。”百里执疏扶了一把江行明,随后径直走向御案,“事情办得如何?”
江行明从怀中取出一份密折:“幽州知州赵明昌贪墨赈灾粮款证据确凿,臣已按陛下旨意就地正法;其党羽七人下狱,家产悉数抄没。”顿了顿,又道,“行辉暂领州事,已将赈粮发放完毕,等会儿也该到了,臣骑马回来的快一些。”
百里执疏翻阅着密折,面色渐沉;折子上详细记录了赵明昌如何克扣灾民口粮,致使幽州三县饿殍遍野,最令人发指的是,这厮竟将发霉的陈粮掺入赈粮,导致数百灾民中毒身亡。
“杀得好。”百里执疏合上密折,声音冷得像冰,“明日早朝,你亲自述职。”
江行明拱手应是,迟疑片刻又道:“朝中或有非议……陛下要如何应对?不若就说是臣自作主张……”
“朕自有分寸,知道你的心意,但朕也不想让你们被讨伐。”百里执疏摆摆手,“下去歇着吧,辛苦了,后面给你放假,多陪陪你夫人。”
“谢过陛下了。”江行明摸了摸鼻子笑着道谢。
早朝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启奏……”
“说。”
江行明将幽州之事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待他刚禀完幽州之事,御史中丞周勉便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江大人此举有违律法;赵明昌乃朝廷命官,即便有罪,也当押解回京,由三司会审……”
“周大人此言差矣!”陈子安不待他说完便厉声打断,“幽州灾民易子而食,赵明昌却中饱私囊,此等蠹虫,多活一刻都是对王法的亵渎!是我大梁的耻辱!”
礼部侍郎张文远也出列附和:“陛下,诛杀大臣恐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啊!”
“张大人此言可笑。”吏部侍郎张昶柯冷笑,“难道要等灾民揭竿而起,才叫不寒人心?”
朝堂上顿时吵作一团,百里执疏高坐龙椅,冷眼旁观这场争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
“够了。”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满朝文武瞬间噤声,这位陛下可不像先皇那般好说话,一不小心被当场拖出去斩了都是可能的。
百里执疏缓缓起身,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泛着光:“朕就问诸位爱卿一句——”他目光阴沉,扫过殿中众人,“若你们家中老母幼儿饿得啃树皮时,你们是否还会在乎杀个贪官合不合章程?”
殿中落针可闻。
“问心无愧者,自然不怕朕这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百里执疏负手而立,“至于赵明昌之流……”他冷哼一声,“朕倒要看看,哪个还敢为他们喊冤!”
这番话掷地有声,方才还慷慨陈词的周勉等人顿时汗如雨下,跪地请罪。
凤仪殿
未时三刻,萧华昭正在凤仪殿教百里瑾年认字,见百里执疏面色不虞地进来,心下一沉,连忙让乳母将瑾年带下去。
百里瑾年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说:“母后,我等下自己去接皇兄下学吗?”
“母后同瑾年一起去呀,瑾年先去自己玩一会儿,母后跟你父皇说些事情。”
“好~父皇亲亲~”百里执疏闻言,蹲下身子,小姑娘亲了他一口之后,才跟乳母回昭月殿去了。
“今日早朝有大臣让夫君不愉快了?”萧华昭递上一盏温度正好的茶。
百里执疏将朝堂之事简单说了,末了冷笑道:“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不知收了赵明昌多少好处。”
萧华昭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陛下何必动怒?清者自清,既然能说出口想必不怕被查,让江行知和沈嘉俞二位大人协助齐泓令查就是了。”
“我是气他们拿‘寒心’说事。”百里执疏握住她的手,“若连这等蠹虫都要姑息,我才是真正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萧华昭正欲接话,忽听外面传来瑾珩的哭声;两人匆忙出去,只见小太子摔在台阶下,膝盖擦破了一块皮。
“怎么这个点下学了?还没到时间啊?”
“父皇给江夫子放假了……江夫子来都没来……”百里瑾珩委屈的看着萧华昭。
百里执疏:“……”
“父皇……”瑾珩见到百里执疏,哭得更凶了,“儿臣疼……”
百里执疏弯腰将儿子抱起,温柔地给他擦了把眼泪:“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也值得哭啊?下次不要跑这么快了,摔跤是不是很疼?”
百里瑾珩抽抽搭搭地搂住父皇的脖子:“儿臣……儿臣是怕父皇生气……”
“嗯?父皇为何要生气?”
“太傅说……说儿臣今日的功课没做好,会告诉父皇,刚刚父皇在生气,我以为父皇在同母后说我……”小家伙越说声音越小,哭的可怜极了。
百里执疏与萧华昭对视一眼,挑了挑眉明白了什么,他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功课不好可以再学,但撒谎不行;告诉父皇,到底为什么哭?”
瑾珩瘪着嘴,半晌才小声道:“儿臣听说……父皇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太傅也被骂了……”
萧华昭心头一软,接过儿子轻声安抚:“父皇是对坏人发火,不是对瑾珩发火,更不会因为瑾珩的功课不好,在朝堂发火骂太傅,知道了吗?”
百里执疏也缓和了神色,揉了揉百里瑾珩的小脑袋:“记住,只要你们行得正,坐得直,父皇就永远不会对你们这般发火;我们瑾珩日后也会是一位好皇帝。”
百里瑾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把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养心殿
当晚,百里执疏在养心殿召见了江行明兄弟。
“幽州后续事宜,朕已命齐泓令前往接手后续事宜,至于幽州知州由谁担任……朕再想想。”百里执疏将一份奏折递给江行明,“你明日启程去江南,查查漕运衙门的事。”
江行明双手接过:“臣遵旨。”
一直沉默的江行辉突然跪下:“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说。”
“幽州灾情虽缓,但水利失修已久。臣请留任幽州,督修河工。”
百里执疏挑眉:“你想清楚了?幽州苦寒之地,不比京城。”
江行辉坚定地叩首:“臣愿为陛下分忧。”
“准了。”百里执疏满意地点头,“朕会拨专款给你,记住——”他目光一凌,“若让朕发现一文钱去向不明……”
“臣定会严查各项支出,若有差池,臣提头来见!”江行辉重重磕头。
“好。”
兄弟二人退下后,萧华昭从屏风后转出:“陛下这是要重用江家兄弟?”
百里执疏拉她坐在身边:“江行明杀伐果决,总不能让江行知和沈嘉俞一把年纪了,还要撑起锦衣卫;江行辉踏实肯干,都是可用之才。”顿了顿,又道,“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强多了。”
萧华昭靠在他肩上:“我只是担心……陛下近来手段越发凌厉,恐招人非议……”
“昭昭。”百里执疏低头亲了亲她,“我这把刀,从来只斩该斩之人。”
“我知道的。”萧华昭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