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晚和云凌对视一眼,也起身走了过去。
月光下,看清了那摔倒的人。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一身被沙砾磨得破破烂烂的商贾锦袍,脸上、手上布满了细密的血痕和沙尘,嘴唇干裂出血,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的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同样沾满污垢的褡裢。
“喂!醒醒!兄弟!醒醒!”汉子蹲下身,用力拍打着那商贾的脸颊。
商贾毫无反应,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云凌上前一步,蹲下身,伸出两指搭在商贾的腕脉上。片刻,他眉头微蹙:“心力交瘁,脱水严重,脏腑有震伤。先喂些水。”
汉子连忙解下自己的水囊,小心地撬开商贾的嘴,将清水一点点灌入他口中。
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那商贾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吸气声,眼皮剧烈地抖动起来。
“水…水…”他无意识地呢喃着,贪婪地吞咽着。
灌了小半袋水,商贾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一些,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茫然地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
“兄台,你从何处来?怎会孤身一人至此?”云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商贾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三人。当他看到云凌清俊的面容和陈意晚虽苍白却难掩英气的脸庞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
“鬼…鬼啊!!”他猛地尖叫起来,身体如同受惊的虾米般向后蜷缩,双手胡乱地挥舞着,“别过来!别杀我!东西…东西给你们!都给你们!放过我!放过我!!”他的精神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已然崩溃。
“兄台莫怕!这里没有鬼!我们是人!是过路的!”绿洲汉子连忙按住他胡乱挥舞的手臂,大声安抚。
“人…人?”商贾剧烈喘息着,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云凌和陈意晚脸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陈意晚拄着的长剑上,似乎确认了什么,眼中的恐惧稍退,却又被更深的绝望取代。“没用的…逃不掉的…他们…他们追来了…都要死…所有人都要死…”他语无伦次地哭嚎着,身体筛糠般颤抖。
“谁追来了?发生了什么?”陈意晚上前一步,熔岩般的眸子直视着商贾惊恐的双眼,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告诉我们!”
商贾被她目光所慑,哭声一滞,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抓住陈意晚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令牌…是那令牌!血色的怪鸟!魔鬼!他们是魔鬼!”他嘶哑地喊着,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褡裢,似乎想从里面掏出什么,却又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痉挛,动作僵硬。
云凌眼神一凝,混沌星眸瞬间锁定了那个褡裢!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阴冷、怨戾、带着血腥气息的波动,正从褡裢的缝隙中隐隐透出!这气息…与黑石山中那血鹫令牌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凝练、更加邪恶!
“令牌?”陈意晚熔岩般的眸子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取代了疲惫!“什么令牌?拿出来!”
商贾被陈意晚陡然凌厉的气势吓得浑身一抖,手指哆嗦着,终于艰难地从褡裢最深处,掏出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他如同捧着烫手的烙铁,又像是捧着索命的符咒,抖得不成样子。
油布被一层层揭开。
当最后一块油布滑落,月光清冷地照耀其上时——
一枚令牌静静躺在商贾颤抖的手心。
非金非木,质地沉暗,触手冰凉。令牌正面,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飞、形态狰狞的怪鸟!鸟喙尖锐如钩,双翼展开,羽毛根根如刀,最令人心悸的是,那怪鸟的双眼和滴落的涎水,并非雕刻,而是镶嵌着两粒细小如豆、却在月光下幽幽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奇异宝石!那暗红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带着浓烈的怨毒与不祥!整只怪鸟的形态,比陈意晚怀中的血鹫令更加立体、更加凶戾,散发出的邪恶气息也更加浓郁,如同活物般择人而噬!
滴血鹫瞳!
这正是血鹫令!而且是等级更高、象征意义更核心的令牌!
“就…就是它!”商贾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我们…我们‘瀚海商会’的驼队…在‘流沙城’外…捡…捡到的…以为是值钱的古物…结果…结果…招来了杀身之祸啊!”他涕泪横流,“一伙穿黑衣服的人…像鬼一样…杀光了所有人…抢走了所有货物…只…只留下这个…塞给我…说…说‘带回去…告诉所有人…血鹫…回来了…’…他们…他们是故意放我走的…让我…让我把恐惧带出来…呜呜呜…”巨大的恐惧和悲痛让他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陈意晚和云凌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流沙城!那是死亡沙海边缘最大的人类聚居点,也是通往西域诸国的重要门户!血鹫的爪牙,竟然已经蔓延到了那里?而且行事如此嚣张残忍!故意留下核心令牌,放走幸存者传播恐惧…这是赤裸裸的宣战!是在向整个沙海、乃至整个江湖宣告他们的存在和凶威!
“他们有多少人?为首者是谁?有何特征?”陈意晚的声音冰冷如刀,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
“人…人不多…就…就七八个…”商贾努力回忆着那如同噩梦般的场景,身体抖得更加厉害,“都…都蒙着脸…动作快得…不像人…为首的是…是个女人!声音…又冷又尖…像…像铁片刮骨头…她…她腰上…好像也挂着…一块这样的牌子…但…但鸟眼睛是…是绿色的…”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女人?绿瞳令牌?陈意晚和云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血鹫组织内部等级森严,这手持绿瞳令牌的女人,地位恐怕比那黑石山的祭司更高!而且,她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传播恐惧!这枚被故意留下的滴血鹫瞳令,出现在这个濒死的商贾手中,被带到这片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