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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雾蒙蒙的世界展开了一幅萧索肃杀的旷野画卷。

旷野东南是如水墨画一般浓黑的群山,西北则是白浪滔滔的荆水。

晚秋的清晨寒露瀼瀼,一丝又一丝的冷风好像来自极北冰原。

好消息是,康雒等人推进的顺风顺水,沿途只遇到一个明哨,一个暗哨都没有。

坏消息是,将近卯时,天边已经出现一点晨曦,绵延数里的营帐清晰暴露在晨曦之下。

康雒急忙派人去两里外传讯,通知紧随其后的黄石标杜康两支骑兵做好冲锋准备,自己带人爬进敌营,伺机解决看守辕门的守军。

这支兵马或许如陈鸢所言在江陵城安逸惯了,或许是遇到一个愚不可及的纨绔主将,就连辕门口的四名守军身上都散发出浓烈酒气,一个个神情困倦,抱着长枪斜靠门柱打盹。

康雒等人不甚狂喜,干脆利落的割断他们咽喉,快速拉开沉重木门,搬走辕门内外的两根横木。

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了。

五名巡逻士兵见到他们鬼鬼祟祟搬开横木,第一时间不是大喊大叫有人偷营,而是傻乎乎喝问:“喂,你们在干什么?将军还没起床点卯,怎么就擅自打开辕门?”

康雒等人以为被人识破机关,却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愚蠢,惊喜之余,索性大大方方转身赔笑:“兄弟你有所不知,韦大都督已经起了,准备去松溪那边视察军情,命我们赶紧打开辕门呢。”

此时天色将亮未亮,辕门两侧的火把还在随风摇曳,光线较为朦胧。

那五名巡逻兵估计是刚刚起床,精神有些恍惚,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傻乎乎准备继续去别处巡逻。

才转过身,隐隐察觉到地面有些震动,抬头望时,西南方驰来一队极为彪悍雄壮的骑兵。

他们以为看花了眼,使劲眨了眨,定睛再看时,那队精骑简直是追风逐电,瞬息之间逼近辕门不到半里。

突然之间旌旗招展,冲锋的号角声大作,众骑兵扯开嗓子纵声大喊:“陛下亲临,讨逆平叛,只杀韦廷,其余免罪。”

巡逻兵终于意识到敌军来袭,刚要出声示警,康雒等人眼疾手快,纷纷将匕首投掷过去,一人杀死一个。

此刻一百名哨骑聚集在辕门内外,眼见黄石标杜康各领两百骑兵如狼似虎杀奔过来,他们拔刀出鞘,专挑有火把的地方冲锋,一边打翻火把,将带火的木头疯狂投向营帐,一边响应外面的呐喊:“陛下亲临,讨逆平叛,只诛首恶韦廷韦波,其余免罪。”

黄石标左路骑兵高举“楚”字旗风驰电掣杀进辕门的时候,数千名衣衫不整的将士迷迷糊糊冲出营门,惴惴看着那面猩红如血的旗帜。

他们认出是楚国的旗帜,冲营骑兵既然扛着楚国旗帜,穿着楚军铠甲,自然是自家兵马,那就不是敌军。

不是敌军,而是陛下亲临,谁敢阻挡?

黄石标一路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沿途没有遇到半点阻拦,所有将士虽然面露惶恐,有些人跃跃欲试想要迎战,却被黄石标等人的气势震慑住了。

等到黄石标越过第一排营帐,一名刚穿戴整齐的将军挥舞大刀,愤然拦在前方,大声喝问:“来将何人?既是本国兵马,为何擅闯兵营,你们想谋反吗?”

黄石标一声不吭,率领骑兵猛冲过去,举起大刀当头劈向那员将领。

那人又惊又怒:“大胆,本将乃...”

说话声中急忙横刀格挡,不料黄石标乃是力大无穷的悍将,这一刀隐隐有劈天倒海之力,咔的一声响,黄石标大刀切金断玉般斩断敌将刀柄,刀锋去势如虹,将敌将头颅砍成两半。

黄石标横刀立马,如天神一般将战马勒的前蹄离地,奋然长嘶一声,发出气壮山河的怒吼:“我乃皇帝陛下御封的鹰击将军黄石标,奉陛下敕令,前来讨逆平叛,诛杀叛国逆贼韦廷父子。

你等皆是我大楚将士,当恪守忠君报国之要旨,万不可附逆从叛。立刻放下武器,随我铲奸除恶,共立勤王之大功。”

黄石标从正南辕门冲进大营的时候,杜康领着两百精骑从西北辕门猛冲进去,五千人的兵营瞬间人沸马嘶,鼓噪呐喊声凌乱不堪,场面无比混乱。

更有一些营帐着了火,风助火威,火借风势,开始飘起一些刺鼻的黑烟黑雾。

如他们所料,这群来自江陵江夏富庶地带的老爷兵缺乏战心战意,听说来人是奉陛下敕令讨逆平叛,无不又惊又怕。

许多将士近些天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传闻,一面是长公主项黛在江陵城即皇帝位,一面是皇帝陛下项樱在雄鹰城竖起王旗,号召全国官民响应王师,讨伐谋朝篡位的项黛。

乱糟糟的消息甚嚣尘上,三军原本就疑虑重重。

为稳定军心,江陵道大都督韦廷日前多次晓谕三军,说什么“先帝项樱已在柴城外因病驾崩,靠山王临终前留下遗命,着安国长公主即皇帝位,在雄鹰城誓师讨逆的是居心叵测的叛军,他们不知从哪找来一个冒牌货,妄图扰乱大楚朝局。”

韦廷还说他收到新皇诏令,要领兵前去剿灭这支叛军。

他说的头头是道,但各营将士并非傻子,特别是那些效忠项家皇室的将领,私下里四处打探消息,早将情况摸了个大概,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楚国将士大都熟悉雄鹰城的状况,那里常年只有两三千兵马,这点兵马坚守危城堪堪凑合,若不是皇帝项樱御驾亲临,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行叛逆之事。

倘若他们当真居心叵测,找个女子假冒皇帝项樱,妄图扰乱大楚,不是应该就近袭取几座坚城自立,怎么可能一城不取、一地不攻,大张旗鼓穿州过府,一路杀向江陵城呢?

若不是货真价实的皇帝陛下,谁会如此愚不可及,傻乎乎去江陵城送死?

这些常年驻守江陵腹地的将领,行军打仗可能不如边军犀利,但对形势的研判远远强于边军,个别出身显贵的将领,眼光见识甚至不输中枢朝臣。

有了这些思想根基,他们对韦廷奉旨平叛的说辞颇不以为然,个别将领居然猜到韦廷已被项黛收买,妄图颠覆皇帝项樱。

对他们而言,只要皇位还在项家手里,是项樱当皇帝也好,长公主项黛当皇帝也罢,均无不可。

既是项家内部出现二龙夺位之争,普通将士完全没必要涉足这趟浑水,大多生出隔岸观火的心思,不愿追随韦廷倒向项黛,更不愿帮着韦廷去攻打皇帝项樱的勤王之师。

正因将士普遍缺乏战心战意,各营将领才没有按照惯例部署外围岗哨,终于给了项樱可乘之机。

如今皇帝项樱御驾亲征杀进兵营,他们乐的顺坡下驴,一个个作壁上观,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切内战都是没必要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