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钺静静听完谢庄主的话,拧紧眉头道:“你刚说的洪家庄,莫非是那个口碑极差的洪成滔洪扒皮?他家被人洗劫了?”
谢庄主愁眉苦脸道:“是呀,全家被杀的干干净净,庄子被烧成灰烬,一个人都没逃出来,可怜呀。”
趁着说话功夫,谢庄主带着二人穿过青竹,走进左侧一间极为精致的竹屋,推开第一间竹门。
房间不算宽敞豪奢,但收拾的十分简洁雅致。
谢庄主推开窗子,外面的阳光斜斜照射进来,屋里的摆设一览无余。
左侧墙根处摆着一张小小床榻,墙角处挨着一排漆红柜子,墙角右侧放着一排竹凳,竹凳中央是张半月形檀木茶几,上面搁着一套茶具,只是没有火炉。
杨谦将尊钺放在床榻上。
尊钺躺在榻上,背靠竹拦,目光炯炯瞪着谢庄主:“据我所知,洪扒皮平日做了太多孽,害怕被人上门寻仇滋事,确实聘请了一批武功还算不差的好手,其中有几个我都有所耳闻。
以洪家庄的护院实力,任何黑道帮派都不可能将洪家一夜灭门呀,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官府可有查出一些眉目?”
杨谦对这事很有兴趣。
前晚他带着五百名雄鹰城将士血洗洪家庄,杀人抢粮,按理来说肯定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官府衙役若是用心去查,肯定能够查出一些端倪。
杨谦也想知道楚国的衙役究竟有没有查出一点有价值的线索,可是谢庄主的回答让杨谦大失所望。
谢庄主颓然道:“哎,问题就出在这里呀,次日铜山府的衙役全去了洪家庄,查了大半天,得出的结论是暴徒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然后他们就灰溜溜回了府衙,仓促结案。”
尊钺一挑眉头:“结了案?什么都没查到就结了案?未免太草率了吧?”
谢庄主摊开手:“谁说不是呢?或许是物伤其类的缘故吧,昨儿我意识到事有蹊跷,以为是铜山府衙放出的烟幕弹,亲自去府衙拜访了府尹陈大人,想从他嘴里套出一点内幕消息。可是陈大人宣称抱病在身,不见外客,硬是派人将我挡在府外。
哎,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从雄鹰城那边竖起勤王讨逆的大旗后,这半个多月江北一直乱糟糟的,官府民间都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不知该如何站队。
大人,您久在朝廷中枢,可否告诉属下,在雄鹰城竖起王旗讨逆平叛的那位,到底是不是皇帝陛下?在江陵城即位称帝的安国长公主,到底有没有王爷的遗命?我们究竟该支持哪一位陛下?”
尊钺听得眉头紧锁,阴冷眸子就像一把充满诡异力量的魔刀,死死盯着谢庄主,似乎要将他乱刀分尸。
谢庄主情急之下说了那一通话后,立刻醒悟到犯了大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请罪:“属下口不择言,请楼主恕罪。”说话时身体连同声音不住颤抖。
杨谦疑惑的看着神不守舍的谢庄主,他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人之常情,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并没有犯忌的地方,何以如此战战兢兢呢?
尊钺眸光不住闪烁,右手紧紧拽着床沿的木板,咔嚓一声,一用力,竟将床板捏碎一块。
谢庄主听到床板破碎的声音,心头惊惧更甚,磕头如同捣蒜一般。
僵了片刻,尊钺眸光渐转柔和,轻轻叹了口气,神情萧索,道:“算了吧,你起来。如今局势纷纭,国事艰难,你们心中彷徨也是人之常情,我确实不该责怪你。
不过谢埼玉你应该记得,当年你加入淄衣楼的时候我就说过,淄衣楼的第一要旨是忠君报国,其次是效忠总楼。
现如今二龙争位,朝局晦暗,你们看不清楚局势,至少应该知道效忠总楼,效忠于我。
我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你们就要一动不如一静,保持克制,按兵不动,明白吗?”
谢埼玉从他的话里吃到一颗定心丸,长长舒了口气。
杨谦听得心头火起,尊钺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应该鼎力支持项樱吗?为何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莫非他并不支持项樱?
杨谦死死盯着尊钺,心中冒出一束杀机。
尊钺脚筋被挑断,其实伤势颇重,强行支撑大半天,到底是力有不逮,脸色越来越颓败,轻轻摆手道:“好啦,这事过些天再议吧。我需要一些药物调理伤势,你取纸笔过来,等下我写一道药方给你,你亲自去配备药物,另外再给我准备一些外敷的刀伤药和纱布。
记住,每样药物你要亲自接手,千万不可假手于人,配齐药物后立刻送来给我,顺便带个药罐过来,我自己熬药。
杨兄弟,等下我要运功疗伤,烦你替我护法,半个时辰内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可以做到吗?”
尊钺自有一种君子温润如玉的超绝风采,随随便便一番和风细雨的话,明明是命令,听在人耳里却格外受用,丝毫没有那种被人颐指气使的憋屈感。
但杨谦对他的语气大为不满,回答时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尊钺抬头看着他:“杨兄弟,你脸色好像有点不对呀,是不是心里有事?”
杨谦心里藏不住话,索性当面跟他挑明:“楼主大人,我记得有人说过,您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臣子,按理来说你应该效忠皇帝陛下。效忠皇帝陛下,不是应该视安国长公主为叛国逆贼吗?你为何要说二龙争位这种话呢?”
谢埼玉听了这话脸色陡变,死死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陌生少年,不知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在如此敏感的话题上,竟敢用如此咄咄逼人的口气质问位高权重的淄衣楼总楼主。
尊钺尚未回应,谢埼玉连忙赔笑道:“楼主,有事你们先聊,属下先去配药。”
一只脚迈出竹屋时,忍不住回头道:“楼主,待会属下安排几名侍女伺候您老人家,顺便送点膳食过来,您老人家可有什么想吃的?”
尊钺冷冷道:“我需要静养,有杨兄弟在这里就够了,不想看到无关人等,你不用安排侍女过来。至于膳食嘛,你随便送点肉食就行了,顺便拿两套换洗衣裳过来。”
谢埼玉快步离开后院。
略显逼仄的竹屋,空气静的出奇,尊钺眼帘微垂,一眨不眨直视杨谦的眼睛。
“杨兄弟,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吗?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不是普通的江湖游侠。
那几个朱砂门的败类已经说破了我的身份,你应该听见了。
一般江湖中人对朝廷之事避之唯恐不及,你的武功并不算好,却挺身救我一命。
说吧,你为何要冒险救我?莫非是想骗取我身上的大楚玉玺?”
杨谦见他慵懒躺在床上,但右手不知何时伸进宽大衣袍,隐隐有青光流动,想起他刚才偷袭过朱砂门杀手的暗器,好似是一种诡秘莫测的飞针,中针者非死即伤,心中一凛,急忙退后两步,顺道拔出青鹭匕首作防备状,一转念,又怕匕首挡不住他的飞针,匆匆退出竹屋,藏在竹墙后,大骂道:“尊钺,你是什么意思?我救你一命,你竟然想对我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