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帘在头顶织成灰蒙蒙的网,裴言澈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便签冲进雨里时,温梨初的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昊天的战术外套被风掀起一角,他伸手护住两人后背,三个人的影子在水洼里叠成模糊的一团。
主宅的雕花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
裴言澈的指节叩在门板上,声响比雨声更重。
门开的瞬间,穿墨绿唐装的老人正坐在客厅主位,茶盏里的普洱冒着热气,连茶梗沉浮的姿态都像是预先算好的。
“你们终于查到了。”裴老爷子的声音像老榆木家具,带着岁月的钝感。
温梨初看见裴言澈的喉结动了动。
他站在玄关处,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深褐色的印记:“你早就知道母亲没死,是不是?”
老人放下茶盏,瓷底与檀木几案相碰,“叮”的一声。
他抬眼时,温梨初在那对与裴言澈如出一辙的丹凤眼里看见了冰碴子:“是。但她选择了背叛自己的国家。”
“她是为了阻止‘凤凰计划’才消失的。”温梨初脱口而出。
方才在书房里,日记本边缘夹着半张旧报纸,头版标题正是“凤凰计划启动仪式”,日期与裴母最后一篇日记相隔三天——这是她能串联起的最合理逻辑。
裴老爷子突然笑了,那笑纹从眼角蔓延开来,却没到达眼底:“小温小姐读了几本日记就敢断案?你以为她是为了正义?”他伸手抽出茶几抽屉里的老照片,推到三人面前,“她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照片边缘卷着毛边。
穿月白色旗袍的女人站在梧桐树下,身边是个金发男人——不是裴家任何一张全家福里出现过的面孔。
温梨初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出那是裴母日记本里夹着的干茉莉标本背面,有一行极小的钢笔字:“伊莱亚斯,1987年夏天”。
“伊莱亚斯·赖特,英国军情六处前特工,当年负责‘凤凰计划’的国际联络人。”李昊天突然开口,他不知何时摸出了手机,快速划拉着屏幕,“20世纪90年代初突然失踪,所有档案被列为最高机密。”
裴言澈的拳头“咔”地捏紧。
他盯着照片里母亲眼里的光——那是他从未在父亲书房那张全家福里见过的,鲜活的像要从相纸里溢出来。
“你母亲当年被派去接近他,想从内部瓦解计划。”裴老爷子的声音低沉下去,像老钟摆撞在铜壁上,“结果她动了真心。”他指节敲了敲照片,“所以当组织要求她带回伊莱亚斯的罪证时,她带着人跑了。”
温梨初感觉后颈发凉。
她想起日记本里那句“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活在谎言里”,突然明白“谎言”或许不只是裴家对外宣称的“私奔”,更是母亲对自己感情的剖白——她的选择里,责任与私念缠成了乱麻。
“裴家资助‘凤凰计划’,是因为我们需要它来维持全球影响力。”裴老爷子站起身,唐装下摆扫过茶几,“但你母亲……她想摧毁这一切。”他走向裴言澈,阴影笼罩住年轻人绷紧的肩背,“如果你真想知道真相,那就去见她一面。”
一张泛黄的纸条被递到裴言澈面前,边角沾着茶渍,地址是手写的,墨迹有些晕开。
裴言澈没有接,他盯着父亲眼角的皱纹,那是他从未仔细观察过的——原来他们相似至此,连眉心的褶皱都如出一辙。
“为什么现在说?”
“因为三天前你母亲给我发了邮件。”裴老爷子将纸条塞进他掌心,“她要见你。”
温梨初看见裴言澈的手指在发抖。
他低头盯着掌心里的纸条,像在确认那不是幻觉。
雨还在敲窗,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他立即反握住,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我陪你。”她轻声说。
李昊天的战术靴在地板上碾出细微的声响。
他已经检查完配枪,弹夹“咔嗒”一声归位:“我负责外围警戒。”
三人转身要走时,裴老爷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母亲曾说过一句话,也许你会在意。”
温梨初脚步微顿。她看见裴言澈的背影僵了僵,却没有回头。
“她说:‘裴家的未来,不该建立在谎言之上。’”
雨势猛地大了。
温梨初感觉有雨滴顺着没关严的窗户缝溅进来,落在后颈,凉得刺骨。
她想起书房里那本被雨水打湿的日记本,想起裴母写在扉页的“愿我的孩子永远正直”,突然眼眶发酸。
裴言澈的手指在她手心里收紧。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得像刻在雨幕里:“那么,我会亲手重建它。”
门“砰”地关上。
穿堂风卷着雨丝灌进来,吹得茶几上的照片翻了面。
裴老爷子弯腰捡起,指腹抚过照片里妻子的笑——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窗外的闪电劈下来,照见他眼角泛着水光,又很快被夜色吞没。
夜色如墨时,李昊天的越野车碾过碎石子路。
温梨初坐在副驾,看着导航上的红点逼近坐标——一座废弃的疗养院。
裴言澈在后座攥着那张纸条,月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像要把所有的疑问、不甘、期待,都在见到那个人的瞬间,彻底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