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百草堂倒是难得的清净。
朱雀的身子骨,在林楚钦那些汤药和神出鬼没的金针双重调理下,一天比一天强健。
那张原本没丁点血色的脸,渐渐透出些健康的红润。
先前有些涣散的神采,也比之前灵动了不少。
林楚钦看她气血慢慢恢复,便开始琢磨更深一层的医治。
他想试试,能不能用些特殊的法子,刺激她脑子里那些受损的地方。
看看能不能把那些被封存的记忆,给唤醒那么一星半点。
这法子,不是一般的凶险。
稍有不慎,就可能让朱雀神智彻底错乱,再也恢复不过来。
这天下午,日头正好。
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朱雀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犯困。
林楚钦捻起一根细得跟牛毛差不多的金针,屏住呼吸,凝神静气。
然后,缓缓刺入她头顶的穴位。
金针刚一入肉,朱雀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眉头也跟着轻轻蹙了起来。
林楚钦指尖的真气,若有若无地渡入。
她渐渐陷入一种半梦半醒,混沌不清的状态。
“北部……武馆……”
朱雀的嘴唇,极轻微地翕动着。
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林楚钦的耳朵。
“周……沧海……别……别碰……病毒……样本……”
她眼皮底下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
额角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像是陷入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梦魇之中,无法挣脱。
“幽影……实验体……杀……”
林楚钦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
心头却猛地一凛。
这些断断续续,不成句的词句,像是一块块散落在地的拼图。
与朱雀先前在昏迷中,无意识念叨的“幽影”、“实验体”,隐隐约约地串联了起来。
他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幽影”,莫非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组织?
而“病毒样本”、“实验体”这些字眼,分明指向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黑暗研究。
北部武馆,周沧海,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林楚钦越想,眉头锁得越紧。
这潭水,比他最初预料的,还要深得多,也浑得多。
朱雀的失忆,恐怕不仅仅是受伤那么简单。
一炷香的工夫悄然而过。
林楚钦收了针。
朱雀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悠悠转醒。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林楚钦,对自己刚才那些呓语,浑然不觉。
只是这一次,她对林楚钦的那份疏离感,淡了许多。
反而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依赖。
这些日子以来,林楚钦的医术,他的为人,她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林先生,”朱雀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我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为什么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哪怕那个真相再残酷,她也想知道。
林楚钦沉吟了片刻,并没有把自己那些猜测和盘托出。
朱雀眼下神智才刚刚稳定,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扰乱她的心绪,对恢复不利。
“你中的毒很奇特,伤势也非同小可。”
“寻常的江湖仇杀,怕是没这等阴狠的手段。”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武道协会那边,似乎对你的行踪很是在意。”
“你这次受伤,或许……与协会内部的某些人,脱不了干系。”
朱雀听到这话,脸色微微白了几分。
虽然她记不得具体的细节。
但“武道协会”这四个字,总让她心头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林楚钦留意到她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不必多想。”
“有我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朱雀点了点头,那份茫然下,隐约透出一丝决然。
“林先生,我信你。”
“无论如何,我都想找回失去的记忆,还有……我爹的下落。”
“我会全力配合你的治疗和调查。”
林楚钦“嗯”了一声,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起身,走到院子里。
高老三和李亮玉正在核对刚收上来的那些药材账目。
“老三,亮玉,”林楚钦开口。
“从今天起,百草堂的日常防卫,要再上点心。”
“特别是村口和后山那几条道,多派几个人盯着,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生面孔在村子附近晃悠。”
高老三一听,立马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老板您就擎好吧!”
“俺这就去安排!”
“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哪个不长眼的龟孙敢来捣乱,俺老高第一个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百草村的爷们可不是吃素的!”
他这嗓门,震得屋檐上的灰都扑簌簌往下掉。
李亮玉也跟着用力点头,小脸上一片严肃。
“楚钦哥放心,我也会多留意的。”
林楚钦又仔细嘱咐了几句,便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他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积了些灰尘的旧木箱。
里头装的,都是些纸页泛黄的古籍医书。
朱雀体内的那种奇毒,他总觉得不是寻常之物。
或许,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里,能找到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夜色渐渐深了。
百草堂的灯火,映着林楚钦专注的身影,在这静谧的乡村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暗中悄悄酝酿。
“听说了没?老王家那小子,王大发,要回来了!”
日头底下,老槐树的荫凉里,几个纳鞋底的婆姨手里的活计都慢了,针尖在布料上停着。
“哪个王大发?”
“还能有哪个?就那个几年前一门心思往城里钻,说要闯出个名堂的!”
“他?发财了?”
“那可不!说是混成啥‘老板’了,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城里头的漂亮婆姨,要办喜事呢!派头大着哩!”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个真切。
果然,没两天。
村口那条黄土路颠簸着,尽头“突突突”地,钻出来一辆瞧着快散架的破面包。
车在老槐树旁边的空地猛一停,黄尘扬起老高,呛得人直眯眼。
车门“吱呀”一声被拽开。
一个青年蹦下来,崭新的皮夹克,头发抹得油光锃亮,一根毛都不乱。
脖子上那条黄澄澄的金链子,粗得晃眼,随着他动作一荡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