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佛心锁。
顾清白手心躺着一把莹润小巧的锁,上面带着莲花印记,又像万千佛手合拢的残影。
司吟顿住。
这佛心锁自从她出生以来便戴在身上,是族人供养她化形的证明,也是她输送修为供养族人的途径,为了隐藏身份,她专门在上面下了禁制,寻常修士压根感知不到。
如今被顾清白随手勾出来,就仿佛她看着刚出生的自己戴上这佛心锁,从始至终知道这灵器在自己身上一样。
顾清白没多说,只是当着孟良瑀的面施法,随着灵力的输入,远古的咒语如同天外的梵音幽幽传开,没人听懂,可佛心锁上面的佛手却在转动。
“我是不是眼花了?”
“怎么好像看见有白色的灵魂在中间转圈。”
“你没眼花。”杜寒江冷着张脸道。
“那是——”
“九角冰昙的灵识。”
司吟先是顿住,看着身前的佛心莲慢慢瞪大双眼,随即那双冷漠防备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清白,直到看见她点头的肯定,双眸才慢慢盈满泪水,她看着顾清白,此刻如同在看自己的母亲,充满了崇拜、感激与臣服。
“所以,快点强大起来吧,司大师姐。”那样你就能把你的族人种出来了。
不过是重修一个肉身罢了。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顾清白看着司吟的眼中有欣赏、信任,甚至还有一丝只有她本人才能看得出来的戏谑。
司吟鼻尖酸酸的,低头眼中晶莹的泪滴砸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山川崩塌的声音,好像砸碎了司吟用尽前二十年费心构筑的防线,又轰鸣着拔地而起一座更加坚固的堡垒。
她伸手给了顾清白一拳。
终于是笑了。
“谢谢。”司吟道。
其他人也纷纷松了口气,嘴角扬起浅淡的微笑。
“孟良瑀,你还有什么好说?”慕凝烟可还记得这人刚刚可恨的嘴脸,若不是顾清白提醒眼前这个只是具分身,她差点没控制住让他得偿所愿。
杀他还真是便宜他了。
“顾清白,你是因为楚天错才搞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吧!”孟良瑀一副你们能把我怎样的表情,“不过是一个灵器恰好保住了九角冰昙一族,那些你看不见的化妖,死在修士剑下的数不胜数,手上沾满修士鲜血的化妖也不知道有多少,你救得了他们的命、平得了这多年的恩怨吗?”
“你以为我要做的事,其他宗真的无知无觉?”
“化妖和魔族早就勾结在一起,修仙界与他们迟早有一场大战要打,到时候你站哪边?”孟良瑀语气嘲讽,带着自以为是的正义,“你现在帮着化妖,就是在害身边的修士,你们万剑宗的长老知道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吗?”
“还有楚天错,如今你不也是契约了她?”
“吃了增长修为的好处,在这里道貌岸然?”
发了疯的孟良瑀将视线瞪向不远处的祝九翮,“还有你祝九翮,落霞宗和上水宗何时这么好了?”
“如今知道了她是化妖,是不是特别接受不了?祝大小姐,你不是最看不起化妖了吗?”
“如今得知了司吟的真面目,你还爱得起来吗?”
“你就不想——契约她吗?”孟良瑀字字戳心,几乎在逼着顾清白或者祝九翮一剑了结他。
慕凝烟一巴掌甩过去,打掉了孟良良瑀一颗牙,血沫子顺着他嘴角流出,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话真多,把嘴封了。”慕凝烟翻了个白眼,其他人却没有半点动作,大概是觉得浪费符箓不如直接把人把死。
顾清白低头,“分身留着,好知道本体的动向。”
况且,分身脱离本体久了,也是会叛变的。
如今分身被他们控制,本体就是想悄然灭了分身也不行,只能任凭分身耗着自身灵力。
顾清白这一招确实让人心梗。
“就这样放过他?太便宜他了吧。”慕凝烟叫道,她这人半点气也受不得,尤其是这人如此嚣张,张着嘴叭叭不停,话忒多。
“好歹也是个化神,就这样放在身边确实不够放心。”顾清白手指敲了两下星霜剑,“先把修为废了。”
她话音刚落,慕凝烟便开始出手,拳拳到肉,空气中传来阵阵痛呼声。
废修为有很多种方法,其中最痛苦的无非是将人打废,原本通畅无阻的筋脉纷乱如麻,体内的灵气乱窜直至逸散出去再也聚不成形,而慕凝烟对这种折磨人的方法了熟于心,甚至无比精准。
连司吟看着也格外服气。
看着地上死狗一样再也吐不出半个字的分身,众人纷纷吐出一口气,活该!
顾清白掏出一个篮子形的法器,那是万剑宗用来抓捕犯人的法器,将孟良瑀暂且关了进去。
“你如今如何打算?”顾清白并不转弯抹角,上水宗司吟定然回不去了,更别提她同司铃儿决裂,上水宗同样在五大宗之列,被大宗除名的弟子,没有小宗敢收,同样大宗之间为了顾及彼此的面子,也不会轻易再收作弟子。
司吟听懂顾清白潜台词里的关心,坦率道:“既然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我就直说了。”
“我和上水宗宗主有过交易,我替他炼制保住司铃儿性命的丹药,他替我遮掩身份,让我安心修炼,后来我的天赋被他认可,他甚至以上水宗宗主之位作为交易,司铃儿痊愈那日,就是我当宗主的时候。”
众人没想到司吟同上水宗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这样。
杜寒江问出关键的问题,“那么此事上水宗宗主可能毫不知情,毕竟其他几位长老并不知你的真实身份。”
从上水宗脱离出来的代价太大,倘若和平脱离还好,但司铃儿临走之前的叫嚣,很难说她会不会利用上水宗的资源为难司吟。
“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和他们只能不死不休。”司吟并不想解释,在场的气氛十分凝重。
慕凝烟疑惑地看向顾清白,原本呆愣在一旁的祝九翮也看向顾清白。
“司铃儿的病,会要了她的命。”顾清白简单一句,在场人立刻懂了,不是司吟不能低头,而是早已没有回头路,司吟和上水宗,已经没有和平共处的回头路可走了。
司铃儿的命本就是司吟以自己的血入药一直续着,上水宗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抓了司吟入药,替司铃儿治病。
杜寒江面无表情:“那上水宗大概率会整个修仙界悬赏你。”
司吟将话同顾清白说明白,也是在向她求助。
杜寒江心知肚明,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清白。
李不离有些紧张,也在好奇顾清白的答案。
祝九翮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司吟身上。
慕凝烟不愿考虑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笑道:“刚好同我们一起去鬼界躲一躲。”
气氛有些凝重,空气像瞬间凝结了沉沉下压,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所有人不自觉连呼吸都放缓了些。
只有地上的楚天错伸爪子去抓司吟腰间芥子袋上的珞子,上面坠着两颗圆润的珍珠。
司吟虽然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到鬼界上,却也紧盯着顾清白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