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话间,一名亲兵快步奔上城楼,禀报道:“启禀二位将军,王贵将军、张显将军已率部肃清城内各处要道,控制府库武库,正组织兵士救火,并安抚百姓。元帅有令,请二位将军即刻前往留守府议事!”
“元帅到了?”牛皋精神一振。
“正是!元帅已于半个时辰前进驻留守府,命我等前来通传。”
杨沂中与牛皋对视一眼,不再耽搁,立刻下城,赶往留守府。
……
原大名府留守府邸,此刻已换上了神武右军的旗帜。
岳飞端坐于正堂主位,面沉如水,堂下王贵、张显、牛皋、杨沂中、刘讣等将领分列左右,神色肃然。
“诸位将军,”岳飞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名府虽已克复,然耿南仲那厮丧心病狂,纵火焚城,致使城内生灵涂炭,庐舍尽毁。此等罪行,罄竹难书!”
堂下诸将闻言,皆是面露愤慨之色。
王贵出列道:“元帅,末将已派人初步查探,城中火势虽已得到控制,但东城、南城多处坊市民宅焚毁严重,伤亡百姓不在少数,无家可归者更是不计其数。”
张显亦道:“府库粮草,亦被耿南仲那厮临逃前付之一炬,所剩无几。武库器械,倒是尚存一部分,但多有损坏。”
岳飞微微颔首,面色愈发凝重。此时,杨沂中出列禀报道:“启禀元帅,末将与牛皋将军在西门巡查时,发现城中‘李氏药铺’之女李霜筠,其父殁于乱军,此女粗通医理,主动救治我军伤兵,颇有胆识。牛皋将军亦曾亲见。”
牛皋瓮声瓮气地补充道:“不错,元帅,那女娃儿瞧着柔弱,行事却利索得很,言谈也算得体。”
岳飞闻言,目光微动,道:“国难当头,有此义举,实属不易。”他随即部署道:“传我将令!其一,立刻张榜安民,晓谕全城百姓,王师已至,首恶已除,勿要惊慌。凡趁火打劫、作奸犯科者,立斩不赦!”
“其二,”岳飞看向牛皋,“你部即刻接管城防,严查细作,维持城内秩序。另,分派人手,协助百姓清理废墟,掩埋尸骨,谨防瘟疫。”
牛皋抱拳道:“末将遵命!”
“其三,”岳飞转向杨沂中,“你踏白军协同开封府推官(若有随军),严审耿南仲及其党羽,务必将其罪行一一查实,录入卷宗。城中凡有助纣为虐、民愤极大者,一并收押,听候处置。至于那李霜筠,你可派人再仔细查访其底细,若确实可靠,医术尚可,便让她协助救治伤患,所需药材,尽量从我军中调拨。若有功劳,本帅亦不吝赏赐。”
杨沂中应道:“末将领命!”
“其四,”岳飞看向王贵、张显,“你二人即刻组织兵士,在城外搭建粥棚,开仓放粮——即便府库已空,也要想办法从缴获中挤出一些,务必让城中饥民有口热粥果腹。同时,征集城中尚存的医者,救治伤患。”
王贵、张显齐声道:“末将遵命!”
岳飞顿了顿,目光落在刘讣身上:“刘将军。”
刘讣上前一步:“末将在。”
“你新至河北,麾下骑兵亦需休整。”岳飞道,“你部暂驻城外,负责外围警戒,并协助收集城中可用马匹、车辆,以备后用。”
“末将领命!”
部署完毕,岳飞站起身来,道:“城中事务繁杂,诸位各司其职,务必尽快恢复秩序,安抚民心。杨都指挥,你方才说那李霜筠正在救治伤兵,本帅随你一同去看看。”
杨沂中略感意外,但随即应道:“是,元帅。请随末将前来。”
……
大名府西门内,原先的药铺已被临时辟为伤兵救治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夹杂着伤兵痛苦的呻吟。
李霜筠正低着头,神情专注地为一名断臂的宋军士卒清洗伤口,她的动作轻柔而麻利,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几缕散发贴在脸颊,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沉稳。
“忍着些,军爷。”李霜筠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伤口需得清理干净,方能上药包扎,免得发炎溃烂。”
那断臂士卒疼得龇牙咧嘴,汗如雨下,却也咬牙硬撑着,只是闷哼了几声。
就在此时,药铺门口光线一暗,几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身着玄黑色铁叶锁子甲,面容刚毅,目光沉静如渊,正是神武右军元帅岳飞。杨沂中等人侍立其后。
药铺内的喧嚣似乎瞬间静止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这位力挽狂澜的年轻元帅。
李霜筠正待起身行礼,岳飞已抬手制止,沉声道:“姑娘不必多礼,救治伤患要紧。”
他目光扫过药铺内躺满的伤兵,以及李霜筠额角的汗水和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神,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你便是李霜筠?”岳飞开口问道,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李霜筠放下手中的布巾,款款起身,敛衽一礼,道:“民女李霜筠,参见元帅。”她的声音不卑不亢,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镇定。
岳飞道:“听闻姑娘医术尚可,主动救治我军将士,本帅代他们谢过了。”
李霜筠道:“元帅言重了。家父行医,悬壶济世乃本分。如今城破家亡,民女一介弱质,能为王师略尽绵薄之力,亦是应当。”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戚,“只可惜家父……未能亲眼得见王师光复大名府。”
岳飞默然片刻,道:“令尊高义,本帅已命人查访,若有遗孤,必当妥善安置。姑娘节哀。”
他话锋一转,问道:“姑娘在此救治,可有何难处?药材、人手可还够用?”
李霜筠道:“回元帅,伤患众多,药材消耗甚巨,尤其是金疮药、止血散之类,已然告罄。人手亦是不足,民女一人,实难照应周全。”
杨沂中在一旁插话道:“元帅,方才末将已吩咐过,从缴获中调拨药材,再派些军中辅兵妇人过来帮衬!”
岳飞点点头,对李霜筠道:“姑娘放心,药材人手,本帅即刻命人送来。你只管尽力救治,若有其他需求,可径直告知杨都指挥。”
他又看了一眼那些呻吟的伤兵,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叹息道:“战争残酷,百姓受苦,将士喋血。本帅只盼早日扫平狼烟,还天下一个太平。”
李霜筠望着岳飞,见他虽身居高位,统领千军万马,却并无骄横之气,言语间反倒流露出对将士和百姓的体恤,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佩。她本以为这些领兵打仗的将军都是粗犷不羁之人,却不想这位年轻的元帅竟有如此胸怀。
“元帅仁心,乃大宋之福,万民之幸。”李霜筠真心实意地道。
岳飞不置可否,只是道:“姑娘辛苦了。待城中稍定,本帅再行封赏。”
说罢,便转身带着众将离去,留下李霜筠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杨沂中落后一步,对李霜筠道:“李姑娘,元帅金口玉言,所需之物,尽管开口。若有任何不妥之人前来滋扰,亦可报我踏白军名号。”
“多谢杨将军。”李霜筠感激道。
待岳飞等人走远,药铺内的气氛才又活泛起来。那断臂的士卒咧着嘴对李霜筠道:“李姑娘,你可真是好运气!竟能得岳元帅亲自探问!”
李霜筠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重新低下头,继续为他处理伤口,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丝别样的光彩。
而岳飞走出药铺,面色重新恢复了肃杀与凝重。大名府的残局尚需收拾,河北的伪朝余孽仍待清剿,金人的威胁更是如利剑悬顶。他没有太多时间感慨,前方,还有更严峻的挑战在等待着他。
他命令道:“传令下去,各部加紧清剿城内残敌,安抚百姓,三日之内,本帅要看到一个初步恢复秩序的大名府!另,耿南仲那厮,严加看管,待本帅亲自审问!”
“末将遵命!”杨沂中等人轰然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