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1992年4月19日凌晨,新疆伊犁奎屯市,春寒料峭。
7点刚过,市公安局值班室的专线电话像一颗投入寂静湖面的石子,骤然响起,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值班员抓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沙哑而急促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是张明德!我老婆阎晓梅病得快不行了,呼吸都快没了!快,快让局里的值班车送她去医院!马上!”
电话是乌鲁木齐东路派出所所长张明德从家中打来的。所长家的急电,分量自然不同。
值班员不敢怠慢,一边迅速调派车辆,一边将情况火速报告给当夜值班的局领导。
警车划破清晨的薄雾,风驰电掣般将病人送往伊犁州奎屯中心医院。
医院的急诊室瞬间进入战备状态。值班医生和护士刚刚熬过一个疲惫的长夜,但“病号就是命令”的职业本能让他们立刻投入抢救。
然而,当医生触碰到阎晓梅冰冷的腕部时,心就沉了下去——脉搏已然消失。
他熟练地翻开病人的眼皮,手电光下,瞳孔如同失去了焦点的黑色玻璃珠,彻底扩散开来。
医生直起身,摘下听诊器,沉重地摇了摇头,对围在旁边的张明德及其闻讯赶来的亲属说:“人已经死亡很久了,我们……无能为力。”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走廊炸响。
一直强作镇定的张明德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瘫软下去,爆发出悲恸的嚎哭。
两个孩子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和父亲的崩溃吓得不知所措,也跟着放声痛哭。
一个看似完整的家庭,在瞬间崩塌。
(一) 邻里疑云与坚决阻挠
悲痛过后,是忙乱的后事张罗。然而,如果说这只是一桩普通的丧事,那么一切或许会随着时间慢慢平息。
但左邻右舍间的窃窃私语,却让这件事蒙上了诡异的色彩。
“晓梅身体一向结实,昨天下午我还看见她在菜园子里翻地,有说有笑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
“是啊,没听说她有什么急病重病啊,这走得也太突然了……”
“张所长不是一直在乌鲁木齐学习吗?怎么刚回来,人就没了?”
流言像野火般蔓延,也传到了公安局领导的耳中。
为了对死者负责,平息议论,也为了解开大家心中的疙瘩,局党委集体找张明德谈话,了解阎晓梅的具体发病情况,并谨慎地提出了进行尸体解剖以明确死因的建议。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刚刚还沉浸在“丧妻之痛”中的张明德,
反应异常激烈。他脸色骤变,几乎是吼叫着反对:“人都死了,还不让她安生吗?非要动刀子把她弄得支离破碎?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他挥舞着手臂,情绪失控,与平日里那个沉稳干练的派出所所长判若两人。
他的过度抗拒,反而加深了公安人员的怀疑。结合另外两个疑点:第一,张明德正在外地学习,偏偏在他回家的当晚,妻子就“突发急病”身亡;
第二,在阎晓梅去世当天下午,张明德那位老实巴交的哥哥,就一反常态地急切提出,要求将尸体立即送往石河子殡仪馆火化,这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基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相关规定,以及重重疑点,奎屯市公安局党委在请示市委后,顶住压力,果断决定:对阎晓梅的尸体进行解剖检验。
(二) 抽丝剥茧与惊天发现
4月19日,法医解剖室的气氛凝重而专业。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冰冷的皮肤,法医们仔细检查着每一个器官。
初步发现,死者肝组织有轻度充血水肿,胃粘膜有散在的针尖状出血点——这些迹象,隐隐指向了中毒的可能。
然而,初步的毒物化验却未能找到确凿证据。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
但奎屯市公安局没有放弃,他们将检材层层上报,直至公安部最权威的毒物检测中心。
最终的鉴定结论,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迷雾:在死者胃内容物、胃组织及肝组织中,均检出了超常剂量的氯胺酮成分。
尤其是在胃组织中,其含量高得惊人,甚至超出了正常临床用药量的上百倍!
铁证如山!鉴定报告明确指出:阎晓梅系于1992年4月18日夜间,口服过量氯胺酮药液,导致中枢神经抑制,呼吸衰竭,最终因体内严重缺氧而心跳骤停死亡。
结合对阎晓梅生前乐观开朗、无任何自杀动机的调查,结论只有一个——他杀!
公安部的专家坦言:“利用过量氯胺酮杀人,在全国这是第二例。而通过口服方式投毒,这是首例!”
(四) 红颜祸水与合谋毒计
1992年5月16日,奎屯市公安局的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局长向市委常委、纪委、检察院的领导通报了公安部的最终鉴定结果。
会议决定,立即对阎晓梅被毒害致死案立案侦查。5月19日,重大杀人嫌疑犯张明德被依法逮捕。
面对审讯,这位熟知法律的派出所所长百般抵赖,咬紧牙关,坚称自己是清白的。
但他清楚,如此专业的作案手段,绝非他一人所能完成。侦查员的注意力,很快聚焦在了一个能与张明德里应外合,且能接触到特殊药品的人身上。
很快,细心的侦查员在张明德办公桌一个隐蔽的抽屉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精美的情人卡,落款只有一个亲昵而暧昧的名字——“方媛”。
方媛,29岁,奎屯医院五官科医生,离异单身。调查显示,她与张明德往来密切,关系远超普通朋友。
张明德身上,甚至常年携带着方媛宿舍和医院院门的钥匙。
更重要的是,作为外科系统医生,她具备药理知识,并且有大量机会接触到手术麻醉药品——氯胺酮。
5月22日,方媛以合谋杀人重大嫌疑被刑事拘留。
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证据面前,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泪流满面地交代了与张明德从相识到合谋杀人的全过程。
他们的孽缘始于1989年。当时张明德因病住院,与主治医生之一的方媛邂逅。干柴烈火,一拍即合。
方媛的宿舍成了他们幽会的“爱巢”,张明德的警服之下,包裹着一颗日益膨胀的野心和欲望。
他曾对方媛许诺:“你才是我想要的女人,我们结合,我会让你幸福。”
方媛则幽怨地回应:“你怎么给我幸福?你是有家室的人!”
阎晓梅,这个勤劳贤惠、与他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发妻,成了他们通往“幸福”之路上的最大障碍。
离婚?影响声誉,断送前程。一个邪恶的念头在张明德心中滋生——唯有让妻子“自然”消失。
他多次与方媛密谋,甚至潜心研读犯罪案例,在一本讲述投毒杀人的书页上,留下了反复翻阅的折痕。
1992年春节刚过,方媛利用职务之便,以科室需要为名,从医院麻醉科主任那里领取了2盒氯胺酮注射液。
白色的药液,本应用于拯救生命的手术台,却成了他们实施罪恶的工具。
(五) 最后的晚餐与死亡之夜)
1992年4月17日晚,方媛用公用电话,以“张明德家属”的身份,将电话打到了自治区公安司法干部管理学院。
她对接电话的学员谎称家中有急事,务必让张明德于4月18日(星期六)赶回奎屯。
接到“暗号”的张明德心领神会,次日便急匆匆返回。
晚上7点多,他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骑车潜入方媛的宿舍。在那个充满暧昧气息的房间里,两人进行了最后的密谋。
方媛将准备好的2盒氯胺酮药液交到张明德手中,并详细告知了使用方法和剂量。
当晚,张明德怀揣着致命的毒药踏进了家门。丈夫的突然归来,让妻子阎晓梅喜出望外。
她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油烟机轰鸣,锅铲翻飞,不一会儿就端出了几样丈夫爱吃的家常菜。
这顿看似温馨的“团圆晚饭”,谁能想到,竟是这个善良女人生命中“最后的晚餐”。
夜深人静,孩子们已然熟睡。阎晓梅或许因为操劳有些不适,或许只是单纯地口渴。
而此刻,那个她最信任的丈夫,将足以致命的氯胺酮掺入了水或饮料中,递到了她的唇边……她或许曾觉得味道有些异样,但在丈夫“关心”的注视下,她还是喝了下去。
巨大的困意和窒息感迅速袭来,她在沉睡中,呼吸被一点点抑制,最终心脏停止了跳动。
5月27日,方媛被正式批准逮捕。
(五) 尘埃落定与无尽悲歌
法律彰显了其神圣与公正。经审判,张明德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同案犯方媛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一对试图用他人生命换取自己“幸福”的男女,最终受到了应有的制裁。
一个家庭彻底毁灭了,留给两个无辜孩子的,是终生无法弥合的巨大创伤和阴影。
为了抚慰亡者,也为了承担起一份社会责任,奎屯市公安局党委做出决定:每月从本就紧张的办公经费中挤出一部分,作为两个孩子的生活教育费用,直至他们长大成人。
这份来自“警察叔叔”们的温暖,是这起悲剧中,唯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人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