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拐进柳条巷,周安就瞧见老槐树下聚着一堆熟面孔。
李杏、于春丽跟宁竹茹站在最前头,周翠和裴逸安站在旁边,时不时互相瞅一眼。
“走了这些时日,不晓得爹现下如何……”周翠低声念叨,眉头蹙着。
周大牛和周铁根两兄弟并肩立着,一个大铜壶拎在手里热水还温乎,一个胳膊上搭着厚布衫,一听周翠这话,脸上也挂了些愁。
正说着,就听见一声嫩生生的喊:“爷爷,爷爷回来啦,”
原来是阿童从于春丽怀里挣出来,晃着两条小短腿就朝马车跑。
周安刚掀开车帘,小娃就扑进他怀里,仰起沾了泥点的小脸:“爷爷,你咋才回来?阿童天天数日子,都数到十啦。”
周安一把将孙子抱起,粗糙的手摸了摸阿童冻红的小脸,心里一软:“是爷爷不好,让阿童等急喽?”
“不急,”阿童搂紧他脖子,闷声说:“娘说爷爷是去救人的,阿童是男子汉,能等,”
周铁根笑着上前接过行囊:“爹,一路辛苦,快进屋。春丽炖了萝卜烧肉,还热乎着。”
周大牛把铜壶递过来:“爹,先喝口热水暖暖,外头天冷。”
李杏怀里抱着七八个月的小娃,娃娃见周安也不认生,伸着小手就要抓他的胡子,咯咯笑个不停。
宁竹茹递来布巾,轻声说:“外头风大,进屋说话。”
一进院子,一股混着卤香和饭香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后院三口大锅还温着,卤猪蹄、卤豆干油亮亮地泛着光,中间那盆萝卜炖肉咕嘟冒泡,浮着一层诱人的油花。
“爹,您坐这儿歇歇。”周来福搬来藤椅,周墨轩和裴逸安赶忙上前扶周安坐下。
裴逸安递来热茶,低声说:“伯父,您在永平府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您可要好好歇歇。”
周墨轩接话:“书院先生都夸您,说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周安喝着热茶,看着一大家子人忙前忙后,心里头暖烘烘的。
宁竹茹拿来账本:“爹,您走的这两个月,咱家卤味生意没停,还接了胡府寿宴的活儿,赚的银钱都收在柜上,您过过目……”
“不看啦,”周安摆摆手笑说,“你们管着,我放心,倒是钱胖子有没有再来找茬?”
周翠抢话:“爹您放心,三嫂厉害着呢,几句话就把他吓跑了,后来胡府的人来谈生意,他再没敢冒头,”
宁竹茹笑了笑,夹了块炖得烂糊的萝卜放进周安碗里:“都是一条心,不算什么事。您安心歇着,家有我们。”
饭桌上,阿童窝在周安腿上一会儿要爷爷喂肉,一会儿指着窗外老槐树说:“爷爷,树上有窝小鸟。”
小奶娃也咿咿呀呀挥着手要抓筷子。
周安一边哄孩子,一边听周大牛说送货的事、周铁根聊街坊消息、周来福讲调卤料的新法子。
没有官场算计,没有灾民哭喊,只有碗筷轻碰声、孩子笑闹声、家人絮絮叨叨的叮咛。
吃过晚饭,宁竹茹收拾碗筷,李杏和于春丽带娃在院里玩,周大牛兄弟去后院照看卤锅,周墨轩和裴逸安帮着整理文书,周翠趴桌边缠周安讲永平府的事。
“爹救王老伯的时候,怕不怕呀?”
月光洒满小院,阿童追着萤火虫跑,两个媳妇笑呵呵喊他慢点儿,后院传来周大牛他们的说话声,卤香隐隐飘来。
“不怕,”周安轻声说,“我要是不去做,不知道还得死多少人。”
满院的烟火气、说笑声,让周安从永平府带回来的一身寒气,一点点暖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