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天眼新城的中央广场上已挤满了人。
巨灵山山神刘老六,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宽厚的背影在晨光中投下一片阴影。他手里攥着一卷泛着金光的图纸,嗓门洪亮得像是打雷:
\"今日起,最后十日冲刺!灵脉贯通之前,谁也不准给我偷懒!\"
台下传来稀稀拉拉的应和声。
几个熬夜赶工的仙匠靠着柱子打盹,被这声音震得一个激灵,差点摔进旁边的石灰坑里。
伏芝山山神老杨头在人群里穿梭,手里的铜哨吹得震天响。他个子不高,却灵活得像只山猴,时不时就蹦起来敲打某个偷懒的脑袋。
\"东区三组的!你们那排水渠挖歪了三寸!\"
他扯着嗓子吼,半白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还有西区七组!说好的卯时上工,现在人呢?\"
广场边缘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杨苏昭雪提着食盒缓步走来。晨风吹动她雪白的裙角,发间的玉簪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老头子,早饭。\"她声音不大,却让老杨头瞬间熄了火。
正在训话的巨灵山山神也顿了顿,威严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老杨头的这位美娇妻一来工地,工地都得骚乱一阵子,太耽误事了。
刘老六轻咳一声:\"杨夫人,说过多少次了,工地上危险……我们这里伙食好得很,今后就不麻烦杨夫人了。\"
刘老六话没说完,身后就传来\"扑通\"一声。一个年轻仙匠看得入迷,一脚踩空掉进了刚挖的沟渠里。
前几日刚下了大雨,积了一人多高的积水。
旁边几个同伴手忙脚乱地去捞人,结果接二连三地栽了进去。
杨苏昭雪掩嘴轻笑,把食盒塞给满脸通红的老杨头:\"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老杨头的鼻尖。这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大叔,此刻捧着食盒傻笑得像个毛头小子。
老杨头在去年的饿殍山大战中,在拱倒饿殍山时,立了大功。
天庭各大云讯社连续报道了多日,再加上他有一位天庭第一美女的娘子,一时间也是圈粉无数,俨然已经是天庭名仙。
本家首座大人杨十三郎,这回委派他做了天眼新城的建设副总指挥,每天奋战在工地上,已经多日没回家,看着娘子妩媚的背影,一时间也有些发痴……
巨灵山山神摇摇头,继续他的动员讲话……
但台下已经没人听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道远去的白色身影。
有个仙匠撞上了脚手架,另一个把锤子砸在了自己脚上,还有个更离谱的,直愣愣地往前走,差点一头撞进正在运转的石磨里。
\"成何体统!都没见过美女吗?\"
老杨头气得直跺脚,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总指挥巨灵山山神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老杨,公输仙匠怎么没来?灵泉引水工程今天要验收的。\"
老杨头皱眉看了看名册:\"奇怪,他从不迟到的...\"
晨风吹动广场上的旗帜,卷起一阵细小的尘埃。谁也没注意到,广场地砖的缝隙里,有几根细如发丝的红线正悄悄蠕动……
杨十三郎推开公输仙匠的工棚木门时,一股混杂着松木香和铁锈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晨光从窗缝斜射进来,照亮了悬浮在空气中的细小木屑。
\"奇怪。\"他皱了皱眉,\"油灯还亮着。\"
戴芙蓉弯腰检查桌上的油灯,指尖轻轻掠过灯芯:\"至少燃了三个时辰。\"
她的镊子夹起灯芯捻了捻,\"灯油几乎见底,说明主人离开时没打算走远。\"
工棚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的违和感。
半杯凉茶摆在绘图桌的右手边,杯沿还留着半个清晰的唇印。
墙角的小火炉里,几块木炭保持着将熄未熄的状态,仿佛主人只是临时出去取个工具。
杨十三郎的目光落在桌面的断尺上。
那是一把上好的桃木测灵尺,此刻却从中间断成两截。他小心地拾起断尺,指腹触到断面时突然一颤。
\"娘子,你看这个。\"
戴芙蓉凑近观察,眼睛微微眯起。
断面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树根在木头里生长留下的痕迹。
更诡异的是,这些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已经侵蚀到了尺子的边缘。
\"这不是普通的断裂。\"
她取出一个琉璃瓶,往断面上滴了一滴药水。
液体瞬间变成暗红色,顺着纹路渗了进去,\"像是被某种活物...\"
话未说完,墙角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个青瓷碗里的仙米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芽。
那些嫩芽扭曲着向上伸展,已经顶开了原本盖在上面的湿布。
戴芙蓉快步走过去,镊子精准地夹住一粒正在发芽的米。
米粒在她镊子间扭动,芽尖突然伸长,像条小蛇般缠上了她的手指。
\"小心!\"
杨十三郎以指为剑,剑气比他的警告更快。
剑光闪过,那截嫩芽应声而断。
断口处渗出淡红色的汁液,滴在青瓷碗沿上,竟然发出\"嗤\"的轻响,腐蚀出一个小坑。
戴芙蓉盯着自己被勒出红痕的手指:\"这不是普通的植物。\"
她转向工棚角落的工具架,\"公输仙匠的工具少了一把鹤嘴锄和...等等。\"
她的目光停在墙上挂着的一张图纸上。那是灵泉引水工程的局部图,但被人用红笔在某处画了个醒目的圆圈。
圆圈旁边潦草地写着几个字,墨迹还很新:
\"地脉有异,速查。\"
窗外突然刮进一阵风,图纸哗啦作响。杨十三郎伸手按住图纸的瞬间,听见工棚地板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蠕动。
“公输先生应该到密道去了。”
杨十三郎和戴芙蓉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两人退出工棚,远远看见一直被重点保护的阿槐蹲在新建的城墙根下,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株刚长出来的茉莉幼苗。
“阿槐……看什么好东西呢?”
戴芙蓉喊了一声,过于专注的阿槐居然没有听见。
杨十三郎急于寻找公输仙匠,用手指点了下急匆匆赶来的七把叉,又指了指阿槐。
七把叉当然明白,首座哥又要他留下照看阿槐了。
“首座哥,我手没事了……”
杨十三郎头也没回急匆匆升云走了。
晨露还挂在嫩绿的叶片上,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阿槐哼着小调,\"再长高些就好了。\"
他对着茉莉花丛轻声细语,手指拂过花枝时,几片花瓣自动飘落,在他掌心排成一朵小花的形状。
刚想伸手去拿,整株茉莉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翠绿的叶片卷曲发黄,洁白的花瓣转眼间就变成了枯褐色。
\"怎么会...\"
阿槐的手指僵在半空。
更诡异的是,那些枯萎的花瓣并没有落地,而是被一阵无形的风卷起,在他脚边的泥地上打着旋儿。
花瓣越转越快,最后竟然排成了两个清晰的篆字:
\"匠危\"
阿槐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用脚去抹那些花瓣。
可他的靴尖刚碰到地面,那些花瓣就像有生命般迅速重组,这次变成了另一个词:
\"地底\"
\"哎哟!这花咋还会写字呢?\"
一个变声期的嗡嗡声音从背后传来。
阿槐还来不及阻止,七把叉的大脚就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花瓣上。
他左手举着个烤红薯,右手拎着半壶酒,满身都是炭火和油脂的味道。
七把叉一晚上都呆在工地食堂里,也不挑食,有什么就吃什么……
从瑶池回来后,天庭第一圣手——金罗大仙用两截莲藕替他接回了断臂,才几天工夫就灵活如初。
最重要的是,他的胃口恢复到出胎设置了。
\"七哥哥!别...\"
阿槐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七把叉抬起脚,发现那些花瓣黏在了他的鞋底。
他满不在乎地在路边石块上蹭了蹭:\"不就是几片破花嘛,回头赔你一筐。\"
他咬了口红薯,烫得直咧嘴,\"话说你在这嘀咕啥呢?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阿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
他悄悄把手背在身后,他的指尖正在变得透明——就像被水泡久的宣纸,能隐约看见后面的景物。
七把叉突然凑近,酒气喷在他脸上:\"咦?你手上沾了啥?有事最好别瞒我……\"
他指着阿槐的手腕。
阿槐低头,发现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木质纹路,像是树枝的剪影。
他急忙用袖子遮住:\"可能是刚才上树蹭的树皮。\"
酒足饭饱的七把叉心情格外舒畅,很莫名地大笑着拍了拍阿槐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踉跄,\"走,跟七哥吃饭去!今天伙房炖了羊肉...\"
阿槐摇摇头,弯腰去捡地上的花瓣。
就在他的手指碰到花瓣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从指尖直窜心脏。
阿槐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黑暗的地底,无数树根缠绕成一个茧,里面似乎裹着个人形...
\"阿槐?\"七把叉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喂!你咋了?\"
阿槐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完全透明了。
更可怕的是,那些木质纹路正沿着他的手腕向上蔓延。
阿槐强撑着笑了笑:\"可能...可能是有点中暑。\"
七把叉挠挠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金老头新配的避暑丸。虽然味道像马尿,但管用!\"
阿槐接过药丸,假装放进嘴里。
“阿槐,可惜你还小,要不然七哥给你讲讲这次办案的事……那些女仙子……啧啧……”
有些微醺的七把叉慢悠悠走远了,并没觉察到阿槐没跟上来……
阿槐瘫坐在石阶上,颤抖着举起自己的手——在阳光下,他的手掌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隐约能看见后面的城墙砖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