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阿槐的床榻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缓缓抬起右臂,木质化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指尖延伸出的藤蔓无意识地缠绕着被角。
昨夜又梦见了那片海——漆黑的水面下,四道光柱如囚笼般矗立,每一道光柱里都困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阿槐?\"
杨十三郎一众人都在房间里,阿槐出状况,杨十三郎睡不着……他不睡,其他人只好陪着。
“阿槐醒了吗?”
金罗大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水晶镜片碰撞的轻响。
羊蝎大师和金罗大仙整晚都在药房里,两个老男人嘀嘀咕咕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聊了些啥?
阿槐下意识想藏起手臂,却听到\"咔嚓\"一声——藤蔓绞碎了瓷枕。
\"别动。”
羊蝎大师快步上前,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山上仙胞的裂缝比昨天又扩大了。\"
他在得到杨十三郎许可后,刚和金罗大仙跑了一趟巨灵山……仙胞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渗出蓝金交织的黏液。
他用镊子夹起一片琉璃皿,小心接住滴落的液体,皿中顿时腾起一缕带着腥味的青烟。
\"首座大人,根据刚才的检测结果,仙胞内四浒的污染又提高了。\"
说这话的时候,眼镜片上像有数据疯狂滚动,不断反光,\"照这个速度,七天后就会彻底侵蚀原生灵力。\"
阿槐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五指已经能自由化为藤蔓,梦里还帮金罗大仙从悬崖采到了雪莲。
但当他试图回忆那株雪莲的模样时,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画面——自己站在城墙最高处,脚下是无数跪拜的藤蔓。
\"我忘了......\"他突然开口,\"七把叉为什么叫七把叉?\"
迷迷糊糊的七把叉以为有人喊他,猛地站了起来……
羊蝎大师的手猛地一颤,镊子\"当啷\"掉在地上。
杨十三郎猝地站了起来
\"能走吗?\"
他问阿槐,\"白眉爷爷发现了些东西。\"
阿槐点点头,藤蔓自动缩回指尖。他刚翻身落地,突然一个踉跄——左脚不知何时也出现了木质化迹象,踏地时发出\"笃\"的闷响。
杨十三郎伸手扶住他,掌心的寒气冻得藤蔓微微一缩。
阿槐抬头看他,发现这个男人眼下的青黑比昨日更深了。
\"你的枪......\"他轻声说。
\"无妨。\"杨十三郎松开手,枪尖在地上划出一道冰线,\"先去议事厅。\"
走廊上,七把叉正追着金罗大仙嚷嚷:\"您老那'放屁丸'绝对有问题!昨儿我放屁把裤衩烧了个洞!\"
金罗抱着药篓子躲闪:\"胡说!分明是你偷吃烤红薯沾了火星!\"
阿槐望着他们打闹的背影,嘴角刚想上扬,却发现自己记不起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议事厅中央,白眉元尊正对着沙盘掐算。见众人到来,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东北角:\"今早防御阵波动最剧烈处。\"
沙盘上,代表灵脉的蓝光正被一缕红丝侵蚀,那红丝的源头直指——
\"东海。\"羊蝎大师的镜片蒙上雾气,\"和上次血色海潮的方位一致。\"
阿槐突然按住太阳穴。
仙胞毫无征兆地跳动起来……
众人赶紧跑到门外,抬头望去——
仙胞裂缝中溢出的不再是液体,而是细如发丝的金蓝光须。
这些光须飘到空中,在东海方位勾勒出一座岛屿的轮廓,就像是海市蜃楼……
\"这是......\"七把叉张大嘴。
\"这是四浒的第一座祭坛。\"
白眉元尊在沙盘上倒了一簸箕的细沙,细沙很快模仿出刚才空中的岛屿。
杨十三郎的枪尖点在\"岛屿\"中央,寒气瞬间将其冻结成冰雕,
\"仙胞也在找破解之法……\"
白眉元尊话音未落,阿槐的藤蔓突然暴长,如利箭般刺向窗外!
\"哗啦——\"
玻璃碎裂声中,一只通体冰晶的螳螂被藤蔓贯穿,复眼中还残留着惊愕。
它的前肢保持着刺探姿势,指尖沾着刚从窗棂刮下的木屑。
\"寒仙浒的探子。\"白眉元尊捏起螳螂残骸,\"在偷窥我们。\"
阿槐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藤蔓,它们正贪婪地吸收着螳螂体内的绿色。
……
羊蝎大师的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古籍,水晶镜片上倒映着密密麻麻的灵族文字。
这些古籍都是白眉元尊从天枢院藏书阁紧急调拨过来的。
羊蝎大师的眉头越皱越紧,镜片边缘因灵力过载而泛起细微的裂纹。
\"这里......\"
他突然停住,指节敲了敲书页上的一幅插图——那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金色光团,周围缠绕着四色锁链,\"仙胞根本不是巨根的分枝。\"
白眉元尊的银须微微颤动,枯瘦的手指顺着图纹勾勒:\"上古灵族的遗宝,能通万物灵脉。\"
\"难怪四浒要抢。\"
七把叉蹲在一旁啃烧饼,渣子掉在古籍边缘,被白眉一拂尘扫开。
\"这玩意能干嘛?\"
七把叉这个疑问已经很久了,今天终于问出口。
羊蝎大师的镜片闪过一道蓝光:\"按记载,仙胞是开启三界灵脉中枢的钥匙。\"
他指向文字下方的暗纹,\"灵脉中枢位于昆仑墟深处,掌控天地灵力流转。四浒若得手,就能......\"
\"重写三界法则。\"
杨十三郎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抱着寒穹玄冰枪靠在门框上,枪尖的焦痕在烛光下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阿槐坐在角落的蒲团上,右臂的藤蔓无意识地缠绕着一卷竹简。
他突然抬头,瞳孔中闪过一丝金光:\"我见过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
\"在梦里。\"
他轻声说,\"四道光柱......锁着一个东西。\"
羊蝎大师迅速翻到古籍末页,展开一幅残缺的阵图:\"是不是这样?\"
泛黄的纸面上,四座祭坛环绕着一团模糊的金光,祭坛之间由锁链相连。
阿槐的藤蔓突然暴起,尖端刺向阵图东北角——正好是缺失的一角。
\"东海......\"他喃喃道,\"那里有东西在叫我。\"
七把叉的烧饼\"啪\"地掉在地上:\"等等,你说'叫你'?\"
白眉元尊突然掐诀,一道灵力打入古籍。
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隐藏的文字,墨迹如血般猩红:
\"四浒分而食之,灵脉终归一统。\"
羊蝎大师的镜片\"咔嚓\"裂开一道缝:\"他们不是要抢仙胞......是要把仙胞分食!\"
杨十三郎的枪尖猛地插入地面,寒气瞬间冻结了整张桌案:\"解释。\"
\"寒仙浒取灵骨,焰仙浒熔灵血。\"
白眉的拂尘指向文字,\"苦仙浒种灵根,毒仙浒蚀灵智——四浒分食后,就能在灵脉中枢重塑完全受控的'钥匙'。\"
阿槐的藤蔓突然痉挛般蜷缩起来。
\"阿槐?\"
一直在照顾阿槐的馨兰想去扶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阿槐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金色,声音突然重叠着无数回响:\"他们......已经开始了......\"
他的藤蔓猛地插入地板,灵力顺着砖缝疯狂蔓延。
墙壁上的烛火同时变成四色——蓝、红、褐、紫,在砖面上投射出一幅清晰的海图。
东海之上,四座岛屿排列成阵。每座岛中央,都矗立着一座与古籍上一模一样的祭坛。
最可怕的是,第四座祭坛的锁链已经断裂,坛中空空如也——
\"毒仙浒的祭坛空了。\"白眉元尊的拂尘无火自燃,\"他们的'那份'......已经出发了。\"
七把叉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煞白:\"今早渔民说的血色海潮......\"
杨十三郎的枪尖挑起海图,寒气将图像凝固成冰晶:\"我们还有多久?\"
阿槐的仙胞突然剧烈收缩,裂缝中喷出的不再是光雾,而是粘稠的蓝金色液体。他的声音轻得像风:
\"潮水......已经到了城墙下。\"
……
晨露未干,城墙上的蓝茉莉在微风中摇曳。
阿槐站在垛口边缘,右臂完全舒展开来,木质化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他的指尖延伸出细长的藤蔓,如同活物般钻入砖缝,与城墙内的荆棘根系相连。
\"能感觉到什么?\"羊蝎大师作为天庭头号跟踪大师,一辈子都在努力修炼,梦想拥有阿槐现在的能力。
他一直站在他身后,镜片上后目光充满了膜拜神情。
阿槐闭着眼睛,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它们在害怕。\"
\"它们?\"
\"城墙里的荆棘。\"阿槐缓缓说道,\"昨晚有什么东西......在咬它们的根。\"
藤蔓突然绷直,阿槐的眉头皱起。
下一秒,城墙某处的砖缝里\"嗤\"地冒出一缕黑烟,紧接着传来细微的啃噬声。
\"东北角!\"阿槐猛地睁眼。
杨十三郎的身影早已跃出,寒穹玄冰枪如闪电般刺入所指方位。
枪尖没入砖石的瞬间,寒气顺着缝隙蔓延,冻出一片霜花。
冰层下,几条蚯蚓大小的红色线虫疯狂扭动,很快僵直不动。
\"苦仙浒的噬灵蚴。\"羊蝎大师用镊子夹起一条,\"专吃防御植物的根须。\"
阿槐的藤蔓缓缓收回,尖端却沾着一点诡异的蓝色黏液。
他盯着那点黏液,突然纠正道:\"这不是苦仙浒的东西。\"
\"确实。\"
羊蝎大师重新检测后脸色变了,\"是寒仙浒的冰髓......两种毒物居然能共存?\"
七把叉扛着焚天枪晃悠过来,腰上七根棺材钉叮当作响:\"哎,阿槐,试试这个!\"
他递来一块糖画张刚做的茉莉花糖。
阿槐接过,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他的表情凝固了。
\"......什么味道?\"七把叉期待地问。
阿槐慢慢摇头:\"像嚼木头。\"
众人沉默。金罗大仙突然从药篓里掏出一颗青绿色药丸:\"尝尝这个!老夫新配的'百味丹'!\"
药丸入喉,阿槐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弯腰干呕,吐出的却是几片嫩绿的茉莉花瓣。
\"失败了啊......\"金罗挠头,\"按理说该尝出鲜味才对......\"
\"但阿槐能辨别毒素。\"
馨兰多日照顾阿槐,她看一眼阿槐脸部表情,就读懂阿槐发现异常了,\"阿槐,你能尝出药丸里有什么?\"
阿槐抹去嘴角的花瓣,声音平静得可怕:\"昆仑雪莲,年份不足;碧水蟾酥,过量三成;最致命的是......\"
他指向药丸中心的黑点,\"苦仙浒的孢子,伪装成了黑芝麻。\"
金罗的脸色瞬间惨白。他颤抖着掰开剩余药丸,果然每颗中心都藏着一点诡异黑斑。
\"不可能!这些材料都是我亲手......\"他突然住口,想起昨天帮忙分药的药童手腕上,有一块酷似藤蔓的胎记。
杨十三郎急切问道:\"谁碰过药材?\"
\"送药材来的是百草堂新来的学徒......\"
金罗大仙冷汗直流,他的药被下毒,后果不堪设想。
阿槐突然按住太阳穴,\"又来了......\"
他单膝跪地,声音发颤,\"它们又在叫我......\"
羊蝎大师的镜片映出骇人景象——阿槐正通过藤蔓,疯狂吸收着城墙荆棘的能量。每吸收一分,他木质化的部位就晶莹一分,而眼瞳中的人性就黯淡一分。
七把叉刚要去扶他,却被突然弹开的藤蔓抽中胸口,倒飞出去。
\"阿槐!是七哥……\"馨兰惊呼。
阿槐抬起头,右脸已经完全化作晶莹的木质纹理,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我听到了......四浒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