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灵山巅,罡风呼啸。
这座承载天庭气运的古老神山,此刻正被一股不祥的暗流笼罩。
山巅的云海不再纯净,而是泛着诡异的铁灰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污染。
山腰处的仙草灵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叶片蜷曲发黑,生机被强行抽离。
几只栖息在此的玄鹤发出凄厉的哀鸣,振翅逃离这片正在被侵蚀的圣地。
杨十三郎踏云而至,银枪在背,衣袍猎猎。
他现在虽是天枢院首座的身份,但从没忘记自己看守仙胞的职责。
巡视三界边陲,却在半途感应到巨灵山方向传来的剧烈波动——那是一种直达神魂的震颤,像是千万个灵魂同时发出的哀嚎。
巨灵山乃天庭重地,山中供奉着天地孕育一千六百万年的\"仙胞\",那是未来天庭战士的根源。
\"仙胞有变......\"他低声自语,身形如电,直掠山巅。
越往上,那股压迫感便越重。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铁锈味,连护体仙光都开始变得滞涩。
当他终于踏上被九重禁制笼罩的山顶平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悬浮在祭坛中央的仙胞,正在崩解。
那本该晶莹如玉的灵胎,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漆黑的雾气从裂缝中渗出,如活物般蠕动。
仙胞异样已经上报天庭无数次……
天庭束手无策……
杨十三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仙胞的状况恶化。
离仙胞出世不到十天,杨十三郎的心情恶化到了极点……
仙胞周围的地面上,由三清亲自刻画的镇魔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杨十三郎能清晰感觉到,那些蕴含无上道韵的纹路正在被某种力量侵蚀,金光闪烁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第一千六百万年......大限已至......\"
仙胞内部突然传出的低语,让杨十三郎浑身紧绷。
那声音像是千万个战士的合鸣,又像是天道本身的叹息。他细看之下,仙胞表面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纹,竟隐约构成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
祭坛突然剧烈震动。一块刻着\"永镇\"二字的玉碑轰然炸裂,碎石如雨般溅落。
杨十三郎本能地横枪在前,枪尖迸发的仙光将飞石尽数击碎。
但更令他心惊的是,那些落地的碎石竟在瞬间化为漆黑的灰烬,灰烬中浮现出无数张痛苦嘶吼的面容,又转瞬消散。
他忽然明白了天庭为何如此紧张——
这仙胞并非简单的灵胎,而是孕育了一千六百万年的天庭战士本源。
而此刻,它正在完成最后的蜕变:从纯净的灵胎,化为被混沌侵蚀的战争兵器。
这是它的宿命,也是天庭最大的秘密。
……
瑶池西畔,三千茉莉凋零。
大白姑姑素手拂过花枝,指尖沾染了花瓣上凝结的露珠。
那露珠不似寻常晶莹,反而泛着淡淡的血色,在她白玉般的指腹上晕开一道浅痕。
她垂眸凝视,忽然蹙眉——花丛深处,一株千年茉莉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雪白的花瓣边缘卷曲发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时候到了......\"
她轻叹一声,白衣广袖无风自动。腕间那串由创世元灵亲赐的碧玉念珠突然绷断,十八颗玉珠滚落地面,竟在青石板上砸出十八个冒着黑烟的孔洞。
远处传来仙鹤凄厉的哀鸣,瑶池水面无端泛起涟漪,倒映出的却不是她的面容,而是一片正在崩塌的星空。
\"巨灵山......\"
大白姑姑蓦然抬首,目光穿透三十三重天,直抵那座正在震颤的神山。她看见仙胞表面蔓延的裂纹,看见杨十三郎横枪戒备的身影,更看见那些从裂缝中渗出的、不属于三界任何一处的混沌黑雾。
念珠滚烫的残骸在她掌心化作齑粉,一道横贯掌心的血痕悄然浮现——那是天道示警的反噬之伤。
\"师尊说得对,有些劫数......躲不过。\"
她翻手取出一张泛黄的符纸,纸面用混元金砂写着\"逆命\"二字。
这是创世元灵留给她的最后保命之物,本该用在自身劫数来临之时。
符纸无火自燃,青紫色的火焰中浮现出巨灵山巅的倒影:仙胞周围的地面正在塌陷,那些镇压了千万年的古老符文一个接一个熄灭,像是被黑夜吞噬的星辰。
火焰突然暴涨,映照出她苍白如纸的面容。
更可怕的是,她的影子——那个本该如影随形的轮廓,此刻正在火焰中扭曲、淡化,最后竟完全消失。
大白姑姑却恍若未觉,只是将燃烧的符纸按在掌心伤口处。
鲜血与火焰交融的刹那,整座瑶池剧烈震动,所有茉莉花同时炸裂,花瓣如血雨纷飞。
\"以吾为镜......\"
她轻声念诵着禁忌的咒言,白衣上渐渐浮现出细密的血痕,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割裂。
远处司命殿的星盘突然炸碎,正在值勤的朱玉猛地抬头,手中记录\"瑶池异象\"的玉简毫无征兆地裂成两半。
\"照尔本真——\"
咒言未尽,大白姑姑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那血珠在半空中凝而不落,反而诡异地倒流回她唇边,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塞回体内。
她踉跄后退两步,撞碎了身后一株正在石化的茉莉。
花枝断裂处,渗出的不是汁液,而是粘稠的黑血。
戴芙蓉的溯魂灯就是在这时突然爆裂的。灯盏毫无征兆地炸开,滚烫的灯油溅在她手背上,灼出一串形似茉莉花的烙印。
更诡异的是,灯芯残留的青烟中,竟浮现出大白姑姑若隐若现的身影——只是那身影没有影子,衣袂飘飞间,隐约可见心口处插着半截燃烧的符纸。
\"不好!\"
戴芙蓉失声惊呼,顾不得手上灼伤,抓起往生簿就往外冲。
书页翻飞间,记载\"大白姑姑\"生平的那一页正在迅速泛黄、脆化,最后化作飞灰从她指缝间溜走。
而此刻的巨灵山巅,仙胞的裂纹已蔓延至核心。
那些黑雾凝成实质,如触手般向杨十三郎缠绕而去。
他银枪横扫,枪芒却穿透黑雾毫无作用。
就在第一条雾索即将缠上他脖颈的刹那——
整座巨灵山突然陷入绝对的寂静。
连风声都凝固了。
巨灵山巅,时间仿佛凝固。
杨十三郎的银枪悬在半空,枪尖吞吐的寒芒定格成一道静止的光弧。
那些从仙胞裂缝中蔓延而出的黑雾触手,距离他的咽喉仅剩三寸,却突然僵直不动,像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强行冻结。
整座山陷入诡异的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仙胞内部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咚——咚——\"声,如同某种庞然巨物的心跳。
一道白影踏破虚空而来。
大白姑姑的身影在祭坛中央浮现,衣袂翻飞如雪,却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心一点朱砂正在褪色,仿佛整个人的存在都在被某种力量缓慢擦除。
最诡异的是,她脚下没有影子——阳光穿透她的身体,直接照在青石地面上,像是照着一缕即将消散的幽魂。
\"退后。\"
她开口,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重重回音。
杨十三郎发现自己突然能动了,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去,仿佛被无形的巨手轻轻推开。
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被某种力量封住,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大白姑姑没有看他。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仙胞上,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凝聚着一滴晶莹的血珠。
那血珠悬浮在半空,既不坠落也不扩散,反而开始自行勾勒复杂的纹路——那是比祭坛上正在崩毁的符文更加古老的文字,属于创世元灵的禁忌符号。
\"以吾真血为引......\"
她每念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缕鲜血。那些血珠没有落地,而是漂浮在她周身,逐渐构成一个环形的阵法。
巨灵山开始震颤,不是先前那种局部的震动,而是整座山体从根基处发出的、近乎哀鸣的轰鸣。
山脚下的天兵们惊恐地看到,山崖上那些历经万劫不磨的磐石,正在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仙胞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裂纹中渗出的黑雾疯狂翻涌,却无法突破那滴血珠划定的界限。
大白姑姑的右手猛地刺入仙胞表面——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就像插入一潭死水。
她的手臂瞬间被黑雾缠绕,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皲裂,露出下面森然的白骨。
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更用力地向深处探去。
\"照见......本真!\"
随着最后一声厉喝,她的整条右臂轰然炸裂。
没有血肉横飞的场景,只有无数光点四散飘舞。
那些光点落在仙胞表面,立刻化作细密的金色丝线,沿着裂纹飞速蔓延,转眼间就将整个仙胞包裹成一颗金茧。
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千万个生灵在同时惨叫。
杨十三郎终于能动了,他踉跄着向前冲去,却见大白姑姑残破的身影正在淡化,左手指尖却仍死死抵着仙胞。
\"记住......\"
她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仙胞是镜子......\"
话音未落,祭坛中央爆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杨十三郎不得不闭上眼睛。
等他再次睁眼时,仙胞表面的裂纹已经愈合大半,那些黑雾被硬生生压回内部,只偶尔在皮下窜动一下,像是被困住的毒蛇。而大白姑姑——
她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
只有几片染血的茉莉花瓣缓缓飘落,还未触地就化作飞灰。
祭坛边缘,一块刻着\"逆\"字的玉牌悄然浮现,牌面布满裂痕,却仍散发着微弱的金光。更远处,司录阁里朱玉手中的笔突然折断,墨汁泼洒在刚刚写好的\"巨灵山异变录\"上,将\"大白姑姑\"四个字染得面目全非。
而没有人注意到,仙胞最深处,一抹诡异的黑光正在缓慢地、坚定地......吞噬那些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