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正颠着怀里娃娃的于丽,听着听着实在按捺不住,怀里的娃还没哄安稳就插了嘴:
“我说许大爷,您这话可就不占理儿了您奈!晓娥怀着你们许家的种,
现在大茂又病得这德行,你们不担着谁担?难不成让晓娥一个大肚婆去扛?
您这话要是传出去,街坊四邻不得戳着许家脊梁骨说没担当?
您琢磨琢磨,这脸往哪儿搁啊!”
许大茂他妈刚要张嘴反驳,胳膊肘却被许伍德悄悄拽了拽。
许伍德叹着气,眼瞅着满院街坊都带着不赞同的眼神,再瞧瞧儿子咳得腰都直不起来、
脸憋得通红的模样,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手指头在口袋里攥得死死的,指节都泛了白,连指缝里都捏出了汗。
院儿里的老槐树又飘下几片叶子,春风刮着,却没半点暖意,
满院都是说不出的憋闷 —— 这许家的烂摊子,到底该咋了局呢?
抬头瞅了眼天色的刘清儒,见许伍德还闷头攥着拳不松口,
终是按捺不住,“噌” 地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后背挺得跟门板似的,
一身腱子肉把粗布褂子撑得溜紧。
凳子腿在青砖地上 “吱呀” 划了道刺耳的响儿,瞬间就压过了院里的窃窃私语。
“许叔,”
刘清儒的声音不算高,却带着练武人特有的沉稳劲儿,字字都砸在人心上,
“全院街坊都在这儿看着呢,我这话可能直了点,但实在瞧不下去 ——
就为了几十块钱的医药费,您至于把眉头皱得跟拧了麻花似的?
您这不是跟自个儿儿子置气嘛!”
这话一出口,院里顿时静得能听见春风扫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连许大茂的咳嗽都弱了半截。
许伍德猛地抬头,眼神里晃着慌,却还强撑着别过脸,
嘟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小子年轻,不懂这里头的难处……”
“我是不懂你这难念的经,”
刘清儒往前迈了两步,鞋底踩在砖地上 “咚咚” 响,目光扫过满院街坊,
最后又落回许伍德身上,“但我懂您是五级放映员,每月四十七块五的工资,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说了,这钱不是让您填窟窿,是给您亲儿子许大茂住院看病的!
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遭罪吧?”
他的声音陡然提了半分,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劲儿:“许叔,大茂是您亲生的,
身上流着您的血!他住院的钱都是晓娥跑前跑后借的,您一个当爹的不扛,
难不成要让晓娥一个怀着孕的女人扛?还是要让街坊们凑钱帮您养儿子?
这话说出去,您脸上就有光了?您自个儿心里过得去吗?”
这话跟颗炸雷似的,街坊们顿时炸开了锅。
陶小蝶赶紧接话帮腔:“可不是嘛老许!给亲儿子看病的钱都舍不得掏,
这实在说不过去啊您奈!换谁家也干不出这事儿来!”
许伍德的脸 “腾” 地红透了,从耳根子一直蔓延到下巴尖,手在口袋里攥得更紧,
指节泛白的地方都透着青,头垂得快贴到胸口,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了,
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刘清儒没再盯着许伍德,转而侧过身,
目光落在一直用手护着小腹、低头垂目的娄晓娥身上。
他的语气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几分关切:“晓娥妹子,你也别憋着了,跟大伙说说,
大茂这次住院,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多少?有啥难处别自个儿扛着,街坊们都在呢!”
娄晓娥闻言,眼圈立马红了,她抬手抹了下眼角,声音带着点哽咽,却还算清楚:
“刘大哥,不瞒您说,这些天忙着照顾大茂,我也没顾上细算,
不过我都拜托三大爷闫埠贵给记着呢。每次去医院交的医药费、拿的药,
还有请护工的钱,三大爷都一笔一笔记在小本上,说等忙完这阵,
再跟我一起对账,免得乱了数。”
这话一出,街坊们都齐刷刷看向坐在长条桌后的闫埠贵。
闫埠贵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点了点头,手里还拿着个蓝皮小本晃了晃:
“没错,我都记着呢,一分一厘都没差!老许要是想听,我这就给您报个数,
让大伙都听听明白,省得日后有啥说不清的!”
只见闫埠贵慢悠悠翻开桌上的小本本,又从兜里摸出支磨得发亮的铅笔,
“唰唰” 翻到记着账的那页,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说:“老许,大伙儿都是实在人,
咱不玩那些虚的,今儿就把账算明明白白,让您知道该担多少,也让街坊们瞧个清楚。”
他清了清嗓子,念道:“4 月 7 号那天,我们把大茂往医院送,
叫的是胡同口张大栓的三轮车,那趟车花了两毛五分钱,这笔钱当时是我先垫的,
您得给我。可别觉得这钱给多了,人家为了挣着钱,是担了风险的!”
许伍德皱着眉插嘴:“不就几毛钱吗?你至于记这么清楚…… 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几毛钱不是钱?”
闫埠贵立马抬眼瞪他,语气也拔高了几分,
“这年月一分钱都能掰成两半花,两毛五能买一斤鸡蛋,
够一家子每天早晨喝顿蛋花汤的,咋就不值当记了?
再说了,这会儿买东西不光要钱,还得要票,没票有钱也白搭!
就说这鸡蛋,两毛五一斤,您还得划自家的副食本,按定量供应才能买着,
您当是大风刮来的?我这是帮晓娥把账算明白,不是跟您抠搜这点小钱!”
他顿了顿,接着往下念:“然后是住院费。4 月 7 号到 12 号,总共 6 天,
住院押金 5 块,每天床位费两毛,6 天就是一块二。这床位费虽说看着不多,
可也得精打细算着花 —— 谁家过日子不是一分一分抠出来的?医生会诊费 3 块,
打了 8 针青霉素,每针一块一,总共八块八。您知道这会青霉素多金贵不?
不是随便能打的,得医生开了方子,拿着方子去药房,不光得交钱,
还得有相应的医药票才能取到药!我家那口子上次发烧,想打一针青霉素,
跑了三趟医院才弄着票!还有每天的药钱,平均下来六毛五一天,6 天就是三块九。
这些加起来,5 加一块二加 3 加八块八加三块九,总共二十一块九!
您听听,这可不是小数目!”
闫埠贵一边念,一边用铅笔在纸上算,数字写得工工整整,还特意把总数圈了圈,
“而且这还没算晓娥的花销呢!大茂住院那 6 天,晓娥每天两顿饭往医院送,
早上是玉米糊糊就咸菜,中午有时候是窝头就炒白菜,有时候是清汤面条。
您知道这些粮食是哪来的不?都是晓娥跟秦淮茹家借的!这会谁家的粮食不紧张啊,
家家户户都凭粮票买粮,粮票就是命根子,谁舍得随便借人?
秦淮茹家还管着一大家子人呢,自个儿都不够吃,还得匀给晓娥,这份情多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