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苏岁岁揣着抄好的饲料配方,和王彩荷她们又往黄花村赶。
刚到村部,就见王老实蹲在新猪圈门口发愁。
见她们来,赶紧站起来:“苏同志,你们可来了!”
“这柴房漏风厉害,夜里风一吹,那两头长白猪哼哼了大半宿,我怕冻着它们。”
苏岁岁往猪圈里瞅,两头白猪缩在稻草堆里,确实没昨天精神。
“得把墙缝堵严实了。”
她摸了摸墙,土坯缝里能塞进手指头。
“彩荷姐,咱去找点黄泥,和着碎麦秸,把缝糊上。”
王彩荷撸袖子:“我去叫人!”
李群芳和张菊英也没闲着,李群芳翻出带来的粗布,打算给猪圈做个门帘挡风。
张菊英则拿着扫帚,把猪圈里的粪便扫到角落,撒上石灰。
苏岁岁正和泥,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
“我……我会和泥。”
回头一看,是一个瘦巴巴的女人。
她背着个柴筐,不知啥时候站在院门口。
“我在家和过泥抹墙,我来帮你们吧。”
王老实道:“苏同志,这是我们村的周兰芝。”
苏岁岁愣了下,随即笑了:“太好了!兰芝姐,你会就太好了,我们正愁和不好呢。”
周兰芝没想到部队来的姑娘这么亲切,哪里是她婆婆昨天说的那样。
周兰芝的脸有些红。
她赶紧放下柴筐,拿起铁锹就往泥堆里铲。
“麦秸得再碎点,要不泥不黏。”
她动作麻利,三两下就把泥和得又匀又黏,比苏岁岁她们和的强多了。
“你真能干!”苏岁岁递过块抹布,“歇会儿,擦擦手。”
周兰芝接过抹布,没敢擦,攥在手里。
“我也没啥能耐,就会这点活。”
她偷偷看了眼猪圈里的白猪,“这猪真好看,比我们家那头黑猪俊多了。”
“等养好了,让它们下崽,给你家也送一头。”苏岁岁笑着说。
周兰芝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娘……我婆婆不让。她说你们是瞎折腾。”
“没事,”苏岁岁拍了拍她的胳膊,“等赵建军家的猪长膘了,她就信了。到时候你跟她说,想来学养猪,我教你。”
周兰芝眼里亮了下,又很快暗下去:“我……我怕是没空。家里活多。”
正说着,王彩荷带着两个村民回来了。
见周兰芝在帮忙,有点意外:“兰芝妹子,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见苏同志她们忙,就搭把手。”
周兰芝低下头,赶紧拿起抹子往墙上糊泥。
大家七手八脚,不到半晌就把墙缝糊好了。
李群芳的门帘也挂上了,猪圈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那两头长白猪从稻草堆里钻出来,开始拱食槽。
张菊英赶紧把配好的饲料倒进去,看着它们吃起来,才松了口气。
“多亏了兰芝姐。”
苏岁岁给周兰芝递过一碗水,“要不是你,我们和泥就得费半天劲。”
周兰芝接过水碗,小口抿着:“我也没干啥。”
她看了看日头,“我得回家了,要不我婆婆该找了。”
“快去吧。”苏岁岁送她到门口?
“以后没事过来玩,咱说话。”
周兰芝点点头,背着柴筐快步走了。
刚拐过墙角,就见刘阿香站在那儿,抱着胳膊瞅她。
“哟,二弟妹这是啥时候跟军嫂搭上了?是不是觉得军嫂能给你撑腰,就不用听娘的话了?”
周兰芝心里一紧:“我就是路过,帮着和了点泥。”
“帮着和泥?”
刘阿香撇撇嘴。
“我看你是想跟着她们学养猪,往外跑着玩!”
“也是,家里待着多憋屈,哪有跟城里人打交道风光。”
她说着,转身就往家走。
“我得跟娘说说,二弟妹现在能耐了,都能帮军嫂干活了!”
周兰芝脸都白了,想拦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
她刚进家门,就被陈宝娟堵在了院子里。
陈宝娟手里拿着根柴火棍,目光凶狠。
“你个不要脸的贱货!家里活不够你干是不是?跑去跟军嫂凑啥热闹?你是不是觉得她们能帮你生娃?还是想勾搭男人?”
“娘,我没有!”
周兰芝吓得往后退,“我就是帮着和了点泥……”
“和泥?我看你是想上天!”
陈宝娟一棍子打在她胳膊上。
“阿香都看见了!”
“你跟那女的有说有笑,你当我瞎啊?”
“我告诉你周兰芝,你要是敢跟外人勾三搭四,我就打断你的腿!”
刘阿香眼珠子一转,“娘,你别打了,兰芝也不是故意的,可能就是没见过觉得稀奇。”
“不是故意的?”
陈宝娟斜睨了刘阿香一眼,“我看还是我们老陈家太惯着她了!娶这么个不下蛋的鸡,还敢往外跑,我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周兰芝捂着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还愣着干啥?猪喂了吗?柴火劈了吗?就知道偷懒!”
陈宝娟搡了她一把,“还不快去做饭!想饿死我们啊?”
周兰芝咬着牙,转身往灶房走。
另一边,苏岁岁她们正忙着给赵建军家送饲料。
赵建军媳妇把她们拉到屋里,偷偷塞给苏岁岁一把花生。
“苏同志,我家猪今早吃了新饲料,真的比以前能吃了。”
“那就好。”
苏岁岁把花生推回去,“你按配方喂,别多也别少,过几天我再来看看。”
正说着,外面传来吵嚷声。
陈宝娟在骂街。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尖利的嗓门,村里大半人都能听见。
赵建军媳妇叹口气:“准是骂兰芝呢。那丫头可怜,嫁过来两年,没少受气。”
“为什么?”苏岁岁问。
“还能为啥,没生娃呗。”
赵建军媳妇压低声音,“陈宝娟觉得兰芝生不出娃,就是断了陈家的根。其实兰芝是个好的,家里活儿都是她干,对陈宝娟也孝顺,可就是落不着好。”
苏岁岁心里沉了沉,想起周兰芝刚才帮着和泥时的样子。
那么能干,那么腼腆,却要受这种委屈。
“她男人不管吗?”李群芳问。
“李满仓是个老实人,原本对兰芝不错,可太听他娘的话了,所以……”
赵建军媳妇摇摇头,“他妈一哭二闹,他就啥也不敢说了。兰芝在这个家,就像个受气包。”
苏岁岁看向王彩荷:“彩荷姐,咱以后多来村里,不光教养猪,也跟村里的媳妇们说说话。”
王彩荷明白她的意思。
苏岁岁:“村里肯定还有不少像兰芝这样的媳妇,咱得让她们知道,女人不光能在家做饭带娃,还能学本事,能挣钱,能活出个人样来。”
张菊英点点头:“对!就像咱军嫂队,以前谁不是围着男人孩子转?现在不也能搞畜牧业?”
李群芳翻开账本:“那咱先把养猪的事干好,做出样子,才能让她们信。等咱饲料地种起来,需要人手,就让兰芝她们来帮忙,给她们记工分,让她们也能挣钱。”
苏岁岁笑了:“就这么办。”
这时,王老实匆匆跑进来。
“苏同志,广播室的钥匙我拿来了!你们啥时候开始讲养猪知识?”
“现在就去!”
苏岁岁站起来,“先从猪瘟防治讲起,让老乡们知道,猪生病不是老天爷要收,是能治的!”
几人往广播室走,陈宝娟的骂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广播室里,苏岁岁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电线传到村里的每个角落。
“老乡们,大家好,我是苏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