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建安二十四年,初秋,凤鸣城一处小茶楼。
“什么?陌寒枭死了?!”
“是啊,听说是中了杨老将军杨昕程的埋伏,受了箭伤,坠崖死了。”
“你们说的可是那曜国大皇子陌寒枭?那个前不久在三国围攻之下,仅用半年先后灭了璟国、郦国的陌寒枭?!”
“说的可不就是他!我还听说杨老将军派人去崖底搜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他的尸首,也真是活见鬼了。”
……
陌寒枭,曜国奇将,曜国天策军心中神明般的存在,曜国百姓的主心骨,各国心目中的活阎王。
十岁入军营,十三岁称将,十五岁锋芒毕露,十七岁封天策上将,手握重兵。
世人皆知,若无陌寒枭,就无今日之曜国。
世人皆惊,陌寒枭领兵八年,用兵如神,从未败绩。
所有人都记得,六年前,秦、璟、郦三国欲瓜分曜国,仅用两月,三国便攻下曜国五座城池。五座城池纷纷被屠,流经那些城池的河水皆变成了血水,三年无人敢饮。
三国共计三十万大军,三方将曜国齐围,那时,曜方潼峪关一旦失守,曜国必亡。
而所有人都没想到,潼峪关的守关将领竟是方方十五岁的陌寒枭。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带领十万将士抵御三国三十万大军!
而,这个少年将军与三国的首战——以折损自身一万人而伤敌军将近五万人!
战损比例高达一比五。
所有人一时都记住了陌寒枭这个人。
一月不到,秦、璟、郦三国折损将近二十万人,潼峪关内也仅剩不到两万的将士。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在一个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秦、璟、郦三国的所有将领都悄无声息的死在各自的营帐里。
死相极为凄惨——那些将领只见身子不见四肢,滚落在地上的头颅双眼被挖,双耳插着残枯的树枝,口中无舌。
营帐内挂着用鲜血写着字的白布——欺我百姓者,杀无赦!
次日天光微亮,曜军杀入阵营,三国近十万大军群龙无首,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但,无一人能逃出,那一日,潼峪关外,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之后,仅用一月,陌寒枭率兵夺回五座城池,四国元气大伤,故而停战,休养生息。
此一战,无人再敢轻视曜国。
三年后,常年骚扰曜国的周边小国突然被陌寒枭一一剿灭。
曜国愈来愈强。
时隔六年,秦、璟、郦三国再度联盟攻打曜国,原因是秦国派使者前往曜国,希望两国联姻交好,但使者刚到曜国就死在了曜国地界。
但真实原因无非就是曜国现已成为仅次于秦国的第二大国。
再不削弱曜国,总有一天曜国会骑到他们的头上。
而璟、郦两国最后也没想到,在这五个月里,曜军一边抵御他们的进攻,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灭了璟国再灭了郦国。
而在这期间,曜国所有军队调遣的指挥权都在陌寒枭手中。
当秦国百姓陷入马上就被亡国的恐慌中时,陌寒枭已死的消息也传遍大江南北。
曜国启和二十二年,皇城阳安。
“混账!”
御书房内,启和帝陌君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不复往日的喜怒不言于色,他霜白的两鬓旁浮现暴起的青筋,因为暴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跪着一地的朝中大臣此时不敢吭声,不知发生何事,纷纷低下头。
身着杏黄色朝服的太子陌旸看完急件,面色煞白,素来温和的眸底一片冰霜。
急件从手中垂落,众臣捡起一看,脸色由震惊转为欣喜,最后面容严肃,目光落在急报一处——上将陌寒枭中箭坠崖,生死不明。
殿内顿时一阵骚动,低呼声、吸气声交错。
“三国齐军压境,他守住了,覆璟国灭郦国,为何会在攻打秦国的前夜中箭坠崖?”陌旸声音不大,却让殿内归为一片死寂。
启和帝眉头紧皱,垂下眸看向跪在下方的太子,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移至他紧握的掌心,见那赤红的鲜血从掌心流下。
“太子……”启和帝沉声,话语里隐隐有些担忧。
没人比他更清楚,陌寒枭对陌旸有多重要,他们自娘胎里就在一块,出生后亦是形影不离,直到陌寒枭入了军营,二人才分开。
两颗泪滴落,晕深了杏黄色的朝服。
启和帝看到陌旸通红的眼眶,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紧紧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看着苍老了许多。
南境急报传到京都也要十天,十天过去了……
“父皇,儿臣恳求父皇,让儿臣去南境击退秦军。”
启和帝闻言身形一晃,他的太子,第一次对他用了恳求二字。
一旁的丞相上官贾望向太子,此时的太子语气与平日无异,上官贾却不知为何,这样的太子让他脊背发凉。
“父皇,儿臣也愿往南境击退秦军。大皇兄如今生死未卜,秦国举兵压境,此时我军群龙无首,百姓人心惶惶,儿臣拿朝廷俸禄,却不曾为朝廷百姓做过何事,恳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一向在朝事保持缄默的二皇子陌景辰还是头一回说这么长的话,这让众人愣了一会儿。
“父…父皇,儿…儿臣也愿前往南境……击退秦军。”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说话的三皇子陌景安,只见他额角冒着细汗,身子控制不住的颤颤巍巍抖着,双拳因为害怕而紧紧握着,食指关节抵在拇指翠绿的玉扳指上,话音磕磕绊绊。
他向来胆小怯懦,五岁就被送往秦国,当了八年的质子,七年前才回到曜国,不知在秦国遭遇了什么,第一次见到启和帝时,还当众被吓尿了裤子。
启和帝垂怜,给他一年的时间用来熟悉阳安,再让他入朝参政。
入朝六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在无旁人叫他的情况下,主动说话。
“启禀皇兄,臣弟觉得,此时派两位皇子出征协助司空鹤,平叛秦军,既能安抚民心,又能稳定军心。”说话的是文亲王陌君研,启和帝同父同母的三弟。
众位朝臣看到文亲王都这么说了,也纷纷附议。
启和帝看了看这一干臣子,疲惫地闭上双眼,“此事明日早朝再议。”
上官贾离开时听到一声叹息,他转身看了眼背对着他们立身案旁的启和帝——皇上老了许多啊……
启和帝二十四岁称帝,为国事日益操劳,如今不过四十六岁,两鬓早已斑白。
启和帝是个好帝王,这是所有大臣都不能否认的。
漆黑如墨的夜空,无一颗繁星,便是月亮,也害怕的躲进乌云中。
淮城关外,秦国营帐。
“不能再拖了!”伴随着拍案声响起的一声怒吼,只见那案桌上的笔筒颤了两下。
说话的那人是一身铁甲的秦国副将邓保,身高八尺,他黝黑的脸上藏布满烦躁。
营帐中的将领,个个面容严肃。
“除了拖,暂无计策,我军现在的情况,不宜再战。”秦国首将杨昕程凝神看着地图,青黑的眼底掩盖不住的疲惫。
“如今,曜国失了主帅,必定军心大乱,我军此时进攻,拿下淮州城!”另一个将领朱云曷一脸阴云。
话虽如此,但谁也没有信心。
营帐里又陷入了沉寂。
淮州城固若金汤,他们百万大军,攻不下曜国的五十万大军。
陌寒枭被杨昕程射伤,那箭头是杨门特制,要想取出十分困难,贸然取出,必定失血过多而导致身亡。
一路追杀,那人跌落山崖,那崖望不见底,就算没受伤,也粉身碎骨了。
之后,他们对曜国发起了进攻,大肆宣扬陌寒枭已被他们挫骨扬灰,对面像疯了一样,向他们撕咬过来,两军杀红了眼。
双方死伤惨重,他看着炼狱般的战场,不得不鸣金收兵。
杨昕程征战沙场多年,从未见过那样的军队,他以为,陌寒枭死了,失去主心骨的军队会不堪一击。
但他,错了。
那支军队卧虎藏龙,训练有素,临危不乱,哪怕陌寒枭身死,军中也会有无数个陌寒枭的影子,带领着士兵勇猛拼杀。
杀不尽,灭不绝。
令人畏惧。
杨昕城不得不佩服那个少年将军,可惜了……
与此同时,阳安的一处庄院里,一名黑衣男子正笔直地跪在房内,室内未点灯,漆黑一片。但满室弥漫着旖旎暧昧的气息让他聪明地保持沉默。
“出去。”帘帐内传出男子阴冷的声音,黑衣男子未动,只听到从床上跑下一人似捡起地上的衣物匆匆离去。
黑衣男子目不斜视,低垂着头,直到那人出声:“何事?”
“回主人,他们均未找到陌寒枭的尸首,无望崖深不见底,陌寒枭怕是身首异处了。”
“哈哈哈哈……陌寒枭,我以为你真有九条命呢!派人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人笑了一会,话语间又恢复了平日的阴冷模样。
“是。”
得到命令,黑衣男子才退到室外,不知不觉,脊背的冷汗早已将衣衫湿透,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消失在磅礴大雨中。
空中一道紫电撕开天幕,亮光映得室内忽暗忽明,一阵风吹开紧闭的大门,掀起帘帐的一角,只见那人拇指上的玉扳指映着翠绿的光芒,帐内传出那人低低的冷笑声。
外面的风开始狂乱肆虐地怒吼着,猛烈地席卷整个阳安,只见它穿过阳安最高的宫墙,将挂着的宫灯吹得摇摇欲坠。
“干爹,寅时三刻了,皇上还没歇息啊。”养心殿外,一名小太监止不住的打着哈欠,泪水朦胧。
“你小子还想保住你的脑袋,就给我少说话。”低声呵斥的人正是启和帝的贴身太监海申海公公。
陌寒枭如今生死不明,睡不着的何止是里面的这位帝王。
陌寒枭若死,曜国必定战事纷起。
“干爹,儿子知道了。”小太监被那道冷厉的目光震住了,一时的瞌睡跑得无影无踪,乖乖地守在殿外。
这晚,养心殿内的灯燃了整整一夜。
次日早朝,启和帝下了两道圣旨,朝堂炸开了锅——一是让太子陌旸把持朝堂处理朝政,二是皇上亲征,二皇子陌景辰和三皇子陌景安陪同前往南境,击退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