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阳初升。
几辆普通的马车相继驶入温州城中,一路往太守府赶去。
马车在太守府门前停下,一身形矫健的车夫下了马车,对门口衙役亮出了一金字黑面令牌,令牌上仅刻一‘黄’字。
车夫气势不凡,对衙役低声道:“阳安黄氏商号主家途经贵地,有要事需面见太守,烦请通传。”
衙役虽不识令牌具体来历,可瞧那几辆马车的车夫,身上的气势看着皆不像寻常百姓,
忙进府通报。
正在处理公务的周崇海听闻,稍一思忖,他并不知什么黄氏商号,虽然疑惑,但想到从阳安而来,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对。
周崇海到门口时,马车上的人并未下车,唯有那车夫站在门口,见他出来只拱了拱手,道:“周大人。”
周崇海第一直觉便是马车中人大有来头,果不其然,耳边传来车夫的几句低语,周崇海面色骤变,心跳几近骤停——
“圣驾与文亲王千岁微服至此,太守当知如何应对,切勿惊扰外人,一切从简。”
几辆马车从偏门驶进太守府,周崇海心中已翻起惊涛骇浪,无形的压力堆成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忽而有些喘不过气来。
正厅内,周崇海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尽可能稳着声线行礼:
“臣……温州太守周崇海,不知圣驾、王爷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坐在主座的陌旸目光落在周崇海身上,淡声道。
“谢皇上!”周崇海又叩了一个头,才敢起身,但依旧躬身低头,不敢直视天颜。
“朕此行不欲声张,一切礼仪从简。你只当接待寻常贵客,不必如此拘谨,也不要惊动地方。”
“是!臣谨遵圣谕!”周崇海连忙应声,却偷偷快速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文亲王,却不料对上那道看不明情绪的目光,让他刚放松些许的神经又立刻紧绷起来。
“宁王他们在何处?”陌旸抿了口茶,问道。
“启禀皇上,宁王与宁王妃、锦月郡主、鸿扬世子都住在西城附近,可要微臣去知会一声?”
周崇海斟酌道。
话落,陌旸执茶杯的手一顿,面上微怔,文亲王也随之看过来,四目相对,尽见对方眼底的疑惑。
文亲王对秦箐华知之甚少,除却在大婚之日见过这位侄媳,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只知她疾病缠身,自家侄儿也护得极严,谁也不让见,这么多年一直在府中养病,现下怎出现在温州城?为何月儿在信中不曾与他提过?
陌旸眸底一阵复杂,皇兄娶妻了?为何皇兄在信中不曾与他提过?
不可能……除了那位秦国公主,皇兄不会娶她人做妻。
这六年皇兄怎过来的,陌旸比谁都清楚。
未听到应声,周崇海心下忐忑,仔细想着自己可有哪句话说错了。
半晌,头顶传来一声辩不明情绪的话音:
“宁王妃?”
周崇海心思百转,听皇上这语气似乎并不知宁王妃也在。
宁王妃的事,周崇海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言,至今他也不知,为何宁王妃会出现在温州城。
这等事,不是他该知道的。
可现在连皇上也不知,而文亲王与皇上一同前来,那文亲王是否也是不清楚宁王妃的事?
但据他所知,锦月郡主鸿扬世子每隔几日就派影卫往阳安送家书,且文亲王若非担忧锦月郡主,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处,那先前自然会对送信的影卫一通细问,怎会不知宁王妃也在温州?
若文亲王知晓,那皇上为何不知?
若文亲王也不知,说明锦月郡主他们未在信中提起宁王妃,包括影卫也未提宁王妃,前者不提也是正常,但后者不提,那只能说是有人特意吩咐过。
且宁王的信件皆是送于皇上,现连皇上都不知此事。
现下看来,隐瞒宁王妃行踪是宁王有意为之。
至于用意是什么,周崇海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说错话了——
宁王有意隐瞒,虽说皇上既来此,那迟早也会知晓宁王妃也在这,可他是第一个向皇上提起宁王妃的人。
事已至此,周崇海能少说便少说,至于后面,就看皇上怎么问了。
“回皇上,此次鼠疫未传到其它城镇,多亏了婉清姑…哦不…宁王妃,若非宁王妃及时赶来报信,臣等也不会第一时间下令封城,全城戒备。”
周崇海曾在奏报中详细言明婉清姑娘如何发现的鼠疫,他写的城内部署、医护人员名单等奏报,若皇上看了,就不会对婉清姑娘没有印象。
陌旸闻言未出声,面上看不出神色,锦月初到温州城,送来的书信里有提及婉清,内容与周崇海传来的奏报一致,可那婉清为何变成了宁王妃?这婉清究竟是什么来历?
为何都未与他言明?
皇兄,是何意?
陌旸敛下眼眸,放下茶杯,看向周崇海,缓声道:
“此前温州疫讯传来,朕心甚忧,唯恐生民遭难。
卿初到温州任职,鼠疫突发,仓中无粮,温州城人口近十万户,近八万人染疫,尔等在此番情况下仅用两月余便平定了疫情,其间的辛苦自不必言,朕皆看在眼里。
卿所书奏报朕皆有看,尔处事果决稳妥,调度有方,事事躬身,心有百姓。
天下初定,朕需卿这样的大才,望卿日后仍能尽心履职,不负朕望,不负百姓。”
周崇海闻言眼眶湿润,此刻觉得,那两月的辛苦操劳都值了,从早忙到晚,夜里难以安寝,只怕城中百姓不能渡过此难。
“臣日后必定不负皇恩!不负百姓!”周崇海眼眸湿润跪在地上,话音掷地有声。
陌旸起身,抬手将他扶了起来,见他微红的眼眶,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只道:“好好干。”
周崇海应声后,走到一旁的文亲王才对陌旸道:“皇上,一夜未歇,可要先休息?”
从阳安到温州城,一路来,几乎都在赶路,一来他们不能离京太久,二来,陌旸怕陌寒枭又没了踪迹,文亲王也怕陌锦月再乱跑,找不到人。
现如今确定他们还在城内,也可先休息一番再见他们。
周崇海即刻道:“臣即刻去安排茶点歇息之处,请皇上与王爷稍作等候。”
陌旸应声,在周崇海退下后,才看向文亲王道:“皇叔可知宁王妃也在温州?”
文亲王摇头:“臣并不知。”
陌旸眉头微皱,低垂着眸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一道黑影从屋外闪进,埋首跪在两人身前:
“皇上,王爷,宁王与锦月郡主、鸿扬世子正在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