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疾行,很快回到府中。
常慧心的中毒症状虽深,但有秦孝章早先给的两粒丸药吊着,常慧心回到府里时,毒素还在可控范围内。
张御医两人尤其深谙解毒一道,毕竟秦孝章自出生后,身上的毒就一直是他们二人在控制。
可以说,秦王殿下能与毒共存十多年,他们两人居功甚伟。
区区一个蜜蜂之毒,在张御医两人看来,属实不值一提。
两人不过看了一眼那蜇人后死亡的蜜蜂,便很快配出解毒药来。
等一碗汤药灌下去,常慧心蔓延到半身的青黑,已经退去一半,人也苏醒过来。
也就在常慧心苏醒后,常慧昌和肃王匆匆赶了过来。
两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肃王拱手喊了一声“常兄”。
常慧昌抹了一把脸,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院子。
肃王见状,紧绷的冷面上露出松口气的神色,也快步跟了进去。
看到两人联袂而来,赵灵姝盯着两人看了好几眼。
常慧昌给了赵灵姝一个“稍后收拾你”的眼神,然后走进内室看望妹妹。
好在这毒虽厉害了些,但两位御医能力不俗,常慧心身上的黑肿,很快又退回到胳膊处,常慧昌见状,整个人松了口气。
肃王等常慧昌出了内室,才迈步走了进去。
对此,门外守着的几人面面相觑。
常慧昌黑着脸摆摆手,让几人都离开吧。妹妹已经脱险,还有肃王守着,这些小辈儿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就是,有些事儿心里知道就行,千万不能传出去。
赵灵姝和秦孝章几人往外走。
明明心里对屋内的情景好奇的要死,赵灵姝面上还得装出无所谓的模样。
她呆板的和秦孝章说,“这次多谢殿下”“稍后给您送谢礼”。
秦孝章看她眼珠子咕噜噜转,心思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懒得理会她,轻哼一声甩着袖子带人走了。
到了晚间,赵灵姝和胖丫再次来探望母亲。
巧了不是,正好遇见肃王伺候常慧心用膳。
常慧心被蜜蜂叮咬的是右手,手腕麻痹无力,暂时没办法动筷子,肃王便拿了汤匙,一勺勺喂她喝燕窝。
赵灵姝两人走进去后,肃王才不紧不慢的将汤匙和小碗收拾走。
“你们两个过来了?正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两个留一留,陪你娘说会儿话。”
这个“你娘”似乎是对赵灵姝说的,又似乎是对胖丫说的。
等两人回过神来,齐齐懊悔,不该现在过来的,撞见这么一幕,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再看常慧心,她又是尴尬又是窘迫,眼刀子直往肃王身上戳。
偏肃王还一副没收到的模样,又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才叮咛嘱咐一番,迈着龙行虎步离开。
肃王离开后,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还是常慧心轻咳一声,才打破了屋内的尴尬。
“姝姝,宛瑜,快过来坐,你们怎么现在过来了,都用过饭了么?”
明亮的烛光照耀下,常慧心白净的面颊上透出一片嫣红来。她眸色水亮,神色赧然,但事已至此再是忐忑无措也无用,她便勉力做出无事的模样来。
“用过了,我们担心娘,就过来看一看。”
赵灵姝推推胖丫,你倒是说话啊。
胖丫眉眼闪烁,白嫩的面颊上一片愧疚。她吞吞吐吐,许久后才诚恳的和常慧心道歉。
她今天一下午都在为此事焦虑,现在终于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心里好受许多。
常慧心已经知道了那黑蜂的由来,也知道那黑蜂会跑过来蜇她,在所有人预料之外。
这是意外突发事件,又不是宛瑜故意害她,常慧心本也没准备与宛瑜计较。
但看到小姑娘泪眼汪汪看着她,似乎她不惩罚,她便心不安,常慧心便想了想说,“既然你做错了事情,那便罚你给婶婶做一个荷包赔罪吧。”
“你是小孩子,这次也是你无心之过。若婶婶过度惩罚你,倒显得婶婶得理不饶人。那便罚宛瑜给婶婶做一个荷包,还希望宛瑜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行事万万谨慎、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
……
赵灵姝和胖丫在常慧心房间中呆了好一会儿,等到天色实在晚了,刘嬷嬷已经开口提醒了,两人这才与常慧心作别,手挽着手一道走出房间。
出了院门后,胖丫突然嘿嘿笑起来。
赵灵姝看了她一眼,“你傻了不是?被我娘罚还这么开心。”
“姐姐你不懂,婶婶这是教我呢……”胖丫小小的语气中,有着大大的感慨。“姐姐,我从小到大,除了金嬷嬷外,再没人教过我该怎么行事,也没人教过我,遇到事儿该怎么处理。之前被张妈妈欺负时,我不止一次想过,若是我娘还在世该多好,肯定就没下人敢欺负我了。被继祖母刁难时,我也在想,若是有人能从小教诲我,我必定不会遇事就一团乱麻,忙来忙去最后却什么都做不好。”
“我还是个小姑娘,我需要人照顾,也需要母亲教导。我以前羡慕姐姐有婶婶这个母亲,现在我却觉得,我也有母亲了。”
这话的深意赵灵姝立刻就领会到了,她看着依旧在傻笑的胖丫,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傻样。”
常慧心的毒很快就解了,而在渠县定做好的衣裳和私.密物件,也很快被女东家亲自送了过来。
赵灵姝在东西送来第一时间就试用了,还不错,和现代的几乎没太大差别。穿上以后身心都舒坦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年纪轻轻那啥就下垂了。
胖丫现在还小,才刚刚发育,这种内衣她不能穿。倒是给她娘定做的那几件,赵灵姝亲自给母亲送了去,还教母亲怎么穿戴更舒服。
常慧心囧的满面通红,几乎是催着撵着,才将这不知羞的女儿弄走了。
这之后又两天,一场秋雨落下来,气温陡然降了好几度。
屋外树木叶子开始枯黄,一阵风吹过,树叶打着旋从树上飘落下来,不过片刻功夫,地上便铺满一层金黄。
秋意更浓了,该穿夹衣了。
这时候赵灵姝胳膊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在御监坊定做的轮椅,也已经送了过来。
赵灵姝拿到了轮椅,和母亲与舅舅商量过,这便准备继续南下了。
临别前,她去与秦孝章辞行。
秦王殿下看着手里的书卷,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
赵灵姝知道他在愁什么。
事情还是和石头寨有关。
牵扯到石头寨里边的官员有些多,单是乾州一地的涉案官员,便占乾州官员总数的十分之一,渠县官员更是全军覆没。
犯案官员要收押、审问,继任的四品以上官员要等朝廷选任、派遣,倒是低级官员,秦王得到帝王授权,可直接任命。
但这也不是个轻松的差事,毕竟一时半刻的,去哪里弄这么些有用的人才来?
朝中大臣们举荐了一些门生故交,但这些人中,距离近的能日夜兼程赶过来上任,有的则远在天边,不知何时才能过来。
人手严重欠缺,秦孝章便干脆举办小考。
凡是有秀才以上功名者,俱都可来乾州参加考试,被选中者,直接授予官职。
也是因此,最近乾州人满为患。
而秦孝章一是因为出题之事头大,二是因为石头寨余孽在城中屠杀文人士子,使得城中人心惶惶,而心中戾气森森。
听得赵灵姝过两日便要离开渠县,秦孝章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么快就要走?”
“不快了殿下,我们在渠县留了快一个月了。”赵灵姝一边喝茶一边说,“眼瞅着天更冷了,以后赶路只会越来越受罪,我和我娘还是想尽快赶回蕲州去。不然,我大舅他们怕是要亲自过来接我们娘俩了。”
秦孝章动作一顿,“常家催你们了?”
“可不是么。”
明明三舅和她娘,将她遇险的事情瞒的滴水不漏,可许是石头寨的匪患传的太远,许是他们留在渠县许久没挪窝,就让外祖他们起了疑心。
他们可能也不确定,她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接连两次来信,都说准备让大舅亲自来接他们。
这要是一接,之前瞒的事儿可就全暴漏了。
赵灵姝叹气,“好在我身上的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就直接南下吧。早点到蕲州,我们还能早点安心,若不然,一直在路上这么呆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秦孝章迟疑片刻点点头,“要我安排几个人护送你们么?”
赵灵姝嘿嘿一笑,“那倒是不用,肃王和我三舅安排的人手足够用了。而且经了石头寨的一事儿,运河两岸的水匪这会儿安静的很,我们乘船南下,想来会很顺利就到达蕲州。”
“如此也好。”
“我来是要提醒你,千万别忘了派人往大空寺送佛经。”
“已经安排人送去了。”
赵灵姝惊喜,“真的么?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事儿?”
“也是近两天才送过去的,我忙的分身无暇,大姑娘也藏在深闺不出门,这事儿我便没想起来告诉你。”
“嘿,那个藏在深闺了,我这前天还出门一趟。”
“呵……”
赵灵姝佯做没听见秦孝章的阴阳怪气,她又提醒秦孝章,“你欠我那几本书,也派人给我送蕲州来吧,还有乌翎,这个就不用送了,你好生给我养着,等我回京就去你府上把它带走。”
带走乌翎秦孝章没意见,毕竟这是他早就承诺给赵灵姝的事情,现在想反悔估计赵灵姝也不愿意。
但是,往蕲州送书什么的就算了,不够折腾的。
秦孝章再次拒绝,惹来赵灵姝不满的碎碎念。
赵灵姝嘟嘟囔囔的从秦孝章这里离开,不用仔细听,只看她面上的神色咬牙切齿的,就知道大姑娘肯定在心里问候他。
秦孝章视而不见,垂首继续看书。可等院子外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他又放下书本,心烦意乱的走出门去。
两天后是个大晴天,同时也是赵灵姝一行人再次启程的日子。
这次启程肃王往队伍中又添了几个人,不拘是说书的女先生,还是会唱曲的小兄妹,再不济就是两条狗一只猫,总归把能想到的,能添置的东西都搬到了客船上,务必保证船上几个主子南下时一路心情舒畅。
客船即便驶出码头时,肃王没忍住,到底是踏上夹板,又与常慧心好好做别。
“我过些时日也会去蕲州,你在蕲州好生等我。”
“瑜儿乖一些,到了蕲州凡事都听你婶婶的。”
“你娘身子弱,瑜儿也不懂事,这船上的一应事情,就劳烦姝姝多费心了。”
赵灵姝大无语。
就她好使唤是吧?
她都还没及笄,也是个小姑娘呢。
“行了,你别说了,快下去吧。”常慧心忍着肃王灼热的目光,让他快回码头上去。但男人不得到满意的回复,是不准备离开的。
常慧心只能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了,都知道了。会在蕲州等你的,你快回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我给你写信……”
“我会回的,及时回。”
“我要的衣裳……”
“给你做,我一会儿就给你做,做好了就让人尽快给你送过来。”
赵灵姝拉着胖丫往一边去了,他们俩电灯泡瓦数太大了。
可即便他们这么亮,有些男人也可以当他们不存在,这合理么?
“你爹盯得也太紧,怕我娘撒手就没似的。”
“我爹这是喜欢婶婶,嘿嘿。”
“这点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肃王私下里这么粘人,这都恨不能直接缩小了被她娘揣兜里,直接被她娘带走。
这都不是她认识的肃王了。
好不容易到了船只开拔的时候,肃王再是不舍,也不得不下了船只。
眼看着船只驶离岸边,只余下江水幽幽,空山绵延,肃王叹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也就在他刚转过身时,就见远处来了几骑人马。
常慧昌丢下缰绳下了马,一路奔到跟前来,“四娘他们走了?”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