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慧心去了爹娘的院子,被下人热情的迎到屋里,却见屋里不止她娘在,大嫂也在这里。
她给两人见了礼,随即被她娘拉到跟前坐下。
原本以为这就是一次普通的闲聊,却哪料到,这次竟是有要事。
等常慧心听完大嫂和母亲转述来的话,人都懵了。
继而她想起妙娘早先的话——之前没多想,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可现在一思索,真是处处都存在不妥。
妙娘那时候,就存了让他们相看的心思了吧?
只是,许是顾虑她刚和离,许是也摸不清她那表兄是否有再娶的意向,妙娘就没将事情说透,只把主动权交到他们手里,看他们俩是否有缘分。
想到这一点,常慧心面上露出恍然之色。
老夫人和大舅母看到她这个神情,互相对视一眼,继而,大舅母开口说,“四娘,你和那位知州大人,可是有旧?”
“那没有。”常慧心摇头说,“我正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哪里认识这些外男?”
“那你方才?”
常慧心迟疑一瞬,到底是将陈妙娘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老夫人和大舅母闻言,面上也露出豁然开朗之色,“想来知州府会起意,全是因为妙娘在中间扯了一道红线。”
“既如此,四娘你觉得……”
大嫂欲言又止,常慧心如何不懂她的意思。
但她终究是摇摇头,说道,“娘,大嫂,不合适。”
大舅母想问,哪里不合适了?
知州大人好人才,做官也有能耐,与先蕲州知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自他上任后,蕲州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这位蕲州知州属实好本事。
他虽然有一儿一女,但据说教养都很好。且他丧妻多年未娶,可见是个重情义之人。
大舅母想劝四娘考虑一下。
肃王再好,可只送东西却不见人过来,谁又能说清,他到底是不是有意娶四娘过门。
若他只是现在情热,只是与四娘玩一玩呢?
况且,他是大权在握的王爷,后院便有一正二侧四妾的份位。若是四娘真的对他倾心,那些女人每日在面前晃悠,四娘如何受得住?
同样的事情,四娘在昌顺侯府已经经历过一次。若四娘不想再嫁还好,若是再嫁,其实他们觉得,知州大人许是比肃王更是一个好人选。
毕竟这位大人,丧妻多年没有再娶。而他身边虽然也有两个妾室,但都是跟了他很久的老人。
妾室没有生育子嗣,也没有那拔尖出挑爱作妖的,细究起来,知州大人的后院,许是比肃王的后院还要清净。
大舅母想劝四娘再好好考虑考虑林知州,但见四娘面上没有一点异样,便又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常慧心在母亲这里用了晚膳,等伺候母亲歇下后,才起身回了院子。
而等她离开后,老夫人又让人点亮了烛火,一个人坐在床榻上叹气。
常垚去见一位病重的老友,那老友已到弥留之际,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常垚与对方情同兄弟,今日必定是要在那里守着的。
老夫人心里实在憋得慌,便准备起身出去走走。
也就是此刻,她听门外的丫鬟说,“大夫人过来了。”
老夫人赶紧让人进来,等儿媳妇到了跟前,她一把攥住了大夫人的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想着四娘的事情,有些睡不着。娘这时候也没睡,应该也是为那事做烦吧?”
老夫人这时候没掩饰面上的神色,重重的叹出一口气来。
“四娘的亲事,我的好好琢磨琢磨。”
“知州府真的挺好的……”
“我也知道知州府好,可是,四娘与肃王的事情都传到我们耳朵里了,知州府岂会没有听闻?”
老夫人烦扰的就是这件事。
能做官的,那个不是消息灵通之辈?四娘和肃王的事情,知州府肯定是听到些传闻的。
但他们还特意托人来试探,只能说,要么他们不信那传闻,要么是不介意那传闻。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人忧虑。
毕竟事情就是那个事情,若知州府不信,以后旁人说的多了,他们必然也会信;若是不介意,谁又知道那一日夫妻间起了龃龉,这件事会不会成为他们卡在他们夫妻间的一根鱼刺。
老夫人是真觉得知州府这门亲不错。
林知州上任两年,不出意外还会在蕲州留四年。若四娘嫁与林知州,便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多留几年……
老夫人心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还是吐起说,“算了吧,不合适,而且,肃王那边也不一定会放手。”
大夫人这时候才开口说,“我回去想了想,也是这个意思。娘啊,咱们现在拿着肃王给的礼,却想把四娘许嫁给他人,那肃王又不是泥捏的,那能容许我们这么作践人。”
“而且,重要的还是四娘。我看四娘对肃王颇为倾心,怕是不会动摇心志。”
“可那肃王是大权在握的王爷,他以后若要寻欢作乐,我们常家想替四娘出气都不能……”
“娘您这样想,肃王肯定不是那贪花好色之辈。若他是那样人,不至于丧妻多年身边却干净的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肃王洁身自好,人品贵重,肯定不会如那赵伯耕一样,做尽小人之事。”
“如今也只能这么期盼了。”
可话又说回来,肃王再是看中四娘,却至今都没露面。
虽然他们体谅他公务繁忙,身不由己,但事情就这么悬着,也是让人忧心。
更忧虑的是,若肃王真是玩玩,而他与四娘的事情却越穿越远,四娘以后还能嫁出去么?四娘到时候该多伤心啊。
婆媳俩说了一通,说到一更的梆子敲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先就这么着吧。
四娘才大归呢,那能这时候就逼她嫁人。
她为常家牺牲的够多了,且让她过些自在日子吧。
即便真要再嫁,二嫁随心,也要让四娘挑选了她喜欢的男子才行。
就这样吧……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渐渐地,一早一晚都要穿夹袄了。
树上的叶子基本落干净了,大地上一片肃杀寂寥,时序进入到深秋。
赵灵姝前些时日与一众小姐妹赏了菊花,兴之所至,还喝了菊花酒,还顺流直下一百里。
别看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可闹腾起来是真闹腾。
他们疯玩了一整天,到夜幕深沉才回家。
可因为在河上吹了冷风,一个个的回了府上也没喝姜汤驱寒,就导致翌日一早起来,直接病倒好几个。
赵灵姝身体一贯健壮。
今年她是走背运,不是花粉过敏,就是被困火海,再不就是断腿。
但这都是意外事故,与她自己的身体素质没太大关系。她自认自己的身体还是很健壮的,就跟小牛犊一样。
但众所周知,越是身体健壮的人,生气病来才不好愈合。
赵灵姝是如何,胖丫也是如此。
姐妹俩一通风寒烧热,又一起缠绵病榻,这都过了六七天了,两人还没好全,只能蔫蔫的被困在院子里晒太阳。
胖丫嘟囔,“我爹怎么还不来啊?”
“你爹忙着呢,要剿匪,要练兵,你以为你爹一天到晚闲的发慌,只等着你召唤呢。”
“可他再不来,婶婶就要被抢走了。”
赵灵姝翻白眼,她现在由衷后悔把陈妙娘暗地里扯红线的事情告知胖丫。
胖丫确实急了,也确实给她爹去信了,她爹焦虑没焦虑不知道,但胖丫已经从知情那刻起就焦虑上驴。
如今,她一天能念叨上百八十遍“她爹为何还不来”,赵灵姝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的痛恨无奈,她耳朵都磨出茧子了,真想框框撞墙,求求胖丫别再提这茬事儿了。
哎呀,一招棋差,悔不当初啊。
今日太阳有些大,赵灵姝被晒的昏昏欲睡。
她突然注意到,旁边这会儿安静的过分。扭头一看,果不其然,胖丫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小丫头白净的面颊被晒得绯红,肉嘟嘟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里边整齐的一排牙齿。她仰着头,摊着手,整个睡姿,嗯,不堪入目。
赵灵姝捂住眼,“让人给胖丫拿一块薄毯来盖着肚子。”
给她身上盖东西时她没动静,倒是常慧心提着给两个姑娘熬的银耳雪梨汤过来时,睡得正熟的胖丫吸吸鼻子,抿抿嘴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什么东西,好清甜啊。”
“你啊,真是长了个狗鼻子。”赵灵姝吐槽,“快擦把脸,来喝汤了。”
常慧心坐在一旁摸了摸胖丫的脑门,已经不热了,但是小丫头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常慧心就说,“都回屋里吧,外边太阳大,再把皮肤晒伤了。”
几人挪到屋里,此时胖丫已经清醒了,她擦了手脸,坐下来和赵灵姝一起喝汤。
“婶婶,你忙完了么?”
“本就没什么需要我忙的,有你三个舅母在呢,他们都能干,我去了也只是搭把手。如今已经忙完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们。”
也是巧了,再过半个月老太太就七十了。
这次是整寿,碰巧儿女们都能回来,老太太欢喜,在大舅母提议说大办寿宴时,也就没拒绝。
常家的姻亲故旧多,生意场上的朋友也多,把这些人都请来,宴席最少要准备百十桌。
自从定下办寿宴的事情,常家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几个舅舅要忙生意上的事情,还要准备请帖。个别贵重的客人,他们还要亲自登门邀请。
单是这两件事,就忙得他们脚打后脑勺。
几个舅母更是要监督下人洒扫,修葺整治客院,要遴选新的茶具餐具,还要忙着定下菜单试菜。
再有寿宴上要选那个戏班子来唱戏也有讲究,那天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也要琢磨……
事情其实都是小事,但耐不住事情琐碎,就真的挺废人的。
尤其等老太太寿辰后一个月,就是府里的二姑娘常玉莹出嫁的日子,府里还要为常玉莹出嫁做准备,就真的是,这忙忙碌碌的一大家子,让老太太都后悔举办寿宴了。
家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常慧心也闲不下来。
她回到蕲州后,也拾起来早些年的人际关系。
早些年与她交好的小姑娘,如今也都做了人母。这些天他们先后下帖子与常慧心一聚,常慧心频频出去吃茶,还要照顾生病的两个姑娘,也是头疼。
好在,如今事情都上了正轨,赵灵姝和胖丫的病情也逐渐好转,常慧心面上的疲惫和焦虑再次散去。
“也不知道外祖母大寿那天,我爹能不能赶来蕲州。”
常慧心喝茶的动作一顿,她不可思议的吻宛瑜,“你爹要来蕲州?”
“那肯定呀。我都告诉我爹,外祖母要过寿了,我爹要娶婶婶,这时候他不过来露个面行么?”
胖丫也有心眼儿了,她不敢和婶婶说,她把妙娘婶婶当红娘的事情告诉她爹了。只说外祖母大寿。他爹但凡是个有心人,就会拨冗来一趟蕲州。不然,到手的婶婶要飞了。
胖丫的心思也就赵灵姝知道,赵灵姝绷紧嘴巴,坚决不拆胖丫的台。
她抬头看她娘,果然不出所料,她娘面上神色很轻松,可手指都把帕子绞成麻花了。
“怎么能让你爹过来呢?他日理万机,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常慧心心烦意乱的说。
“可我爹也不能一直不露面啊。”
她婶婶多好的人,不止是妙娘婶婶惦记,就连常家的一些通好之家都惦记。
她可是知道的,婶婶回来这一个多月,来常家给婶婶说媒的媒婆就有三个。
虽然事情都无疾而终,但是婶婶始终被人觊觎着。
另外让胖丫如此忧虑的,还是因为她听说婶婶的师兄马上要回来了。
听人说,她是听人说的啊。
据说婶婶那位师兄,无父无母,他由外祖父们们养大,被外祖父母们收为义子。
这位杨舅舅和婶婶年纪相仿,据说是青梅竹马长大。若不是婶婶后来因故嫁了赵伯耕,说不定最后会和这位杨舅舅成亲。
而这位杨舅舅,至今未婚,据说就是在等婶婶。
哎呀呀,不能想,一想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