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姝心中不好的预感成真。
用膳途中,陛下果真隐晦的提及了秦孝章的亲事。
当然,贵为一国之君,圣安帝肯定不会太过直白的暴露自己的目的。
他只是闲聊似的,与太子殿下说,“再有一月,便是辰安的加冠礼,可准备妥当了?”
“此事儿臣已交由礼部筹备,礼部已拿出了章程,儿臣觉得尚可,回头就将章程拿给您看。”
“你看过就行,若有异议,与辰安你们兄弟俩自行商议。”
然后似无心的与皇后娘娘道,“辰安二十了,该成亲了吧。我与你在这个年岁,都生了太子了。”
皇后娘娘抿唇一笑,“您说的都对。”
太子也说,“儿臣与太子妃,在这个年岁,也成了亲,且太子妃也有了妊娠。”
赵灵姝:“……”
她都明白,真的,你们若想催婚,大可光明正大的来,完全不用这么隐晦。
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便是要允婚,这个口也不能她来开,得长辈们先同意才行。
所以,此时此刻,赵灵姝只当自己是个傻子聋子,啥也没听见,啥也听不懂,就这般闷头干饭。
但她另一只手放在桌布下边,可忙得不得了。
她快把秦孝章的大腿掐肿了。
坏蛋秦孝章,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寿安本来侧过头来,只是想看看姝姝的表情的,若姝姝实在难为情,她准备替姝姝解个围。
但是,她真就随意的一撇,就看见桌布微微掀开来,姝姝手放在六哥的大腿上用力一掐,六哥吃痛,偏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然后一把将姝姝的手扣在了他大腿上。
寿安公主无端吃了一口狗粮,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撑住了。
不仅撑,还噎。
知道她六哥和姝姝独处时没羞没臊就罢了,眼下这还这么多人,他们都这么大胆的么?
别说,还挺刺激,下次她也这么对驸马,只愿驸马别被她的大胆吓晕过去才好。
最后,这顿饭就在赵灵姝的“谨小慎微,诚惶诚恐”中结束了。
结束后,赵灵姝也没有被立即放回家。
她被皇后娘娘留在翊坤宫喝了一盏茶。
皇后娘娘似拉家常般的与她说,“辰安喜静,这些年身边也没有过花花事儿。这孩子爱之欲其生,恨不能将一颗心掏出来交给……对方。他欢喜你,便满心满眼都是你,想与你共同组建小家庭,也想与你……”白头共守,弄璋弄瓦。
但后边这句话皇后娘娘没有说出来,太露骨了,真说出来,小姑娘要羞的抬不起头来了。
她便抿了一口茶,又轻笑着说,“秦王府空荡荡,只有辰安一个主子,未免太寂寥了些。合该再迎来一位女主人,与辰安做个伴儿才对。姝姝,你说,这话可对?”
赵灵姝头皮发紧,但想想以后,又觉得提前成亲也不是不行。
再来,话都到这里了,就连圣安帝与皇后娘娘都亲自出马了,她再拒婚,那就不识好歹了。
赵灵姝只能语笑盈盈的认同说,“您顾虑的都对,我们是小辈儿,做事没有成算,一切还需要您在上边帮着掌舵、操持。”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皇后娘娘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此刻眸中也露出欣喜来。
她拉住赵灵姝的手,一下下轻轻拍着。
“当真是个好姑娘,不怪辰安喜欢,就连我见了都欢喜。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姝姝有空多进宫陪我说话。”
“只要您不嫌我烦,我以后便常来宫中。”
“自然是不嫌弃烦的,以后你便与寿安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做娘亲的,见到自个儿的孩子,只有欣喜的道理……”
宫门将要落钥了,赵灵姝才与秦孝章走出皇宫。
本来娘娘是给了旨意,可以直接让马车接到翊坤宫门口的,但赵灵姝和秦孝章一并推辞了。
赵灵姝是觉得这么做太张扬了,这还没嫁进宫里来呢,就在宫里乘坐车马了,这不像话。毕竟宫规森严,等闲时候,便是连寿安出宫进宫,都要在宫门口下车的。
她这还没做皇家媳妇,便有了此等殊荣,这固然是娘娘喜爱她,但她也要有分寸,不能传出“恃宠而骄”的闲话来。
秦孝章拒绝,纯粹是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带赵灵姝在宫里走走,若不是时间太晚了,两人名分未定,他私心里其实还想带赵灵姝,去他早先的寝宫里转一转。
但是,不急,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
两人便并肩往宫外走。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四周寂静,万物无声,只有沿途的宫灯透过宫纱,射出一点点晕黄的光晕来。
天地间如此的静谧,让人躁乱不安的心,也因此安定下来。
赵灵姝的手被秦孝章攥住时,她象征性的挣了两下,自然是没有挣开的。
“再让人看见了。”
“看见了又如何?放心,不该传出去的闲话,绝对不会传出去。”
赵灵姝斜睨他一眼,“这不合规矩吧,秦孝章你平日里不是最讲规矩的?我要摸你……”你都是拿规矩来敷衍我,说是不成体统,有碍观赡,如此如此。
到了他自己这里,这些规矩就成了虚设。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赵灵姝将秦孝章从头批到教,秦孝章知道她心里有气,便也不出声,只随便她说,好让她将心里的郁闷发泄出来。
果然,说了一会儿,见他只不应声,赵灵姝觉得没意思透了,也就不说了。
秦孝章这才与她十指相扣,“明日起早些,礼部的人应会很早去肃王府宣旨。”
赵灵姝“哼哼”,秦孝章见状,轻笑一声,“这次的事情你应我,等婚后,但凡你有所请,我也应你。”
赵灵姝脑中瞬间冒出几个坏主意,一时间眼睛都亮了。
“当真?”
“只要不违背我之本心,不违背仁义道德,不有违规矩礼法,不遏制人伦天欲……”
赵灵姝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扭头就跑。
“这也不许,那也不行,那我还请求个屁。”
两人打打闹闹出了宫,等到了宫门口,一起上了秦王府的马车,秦孝章亲自送赵灵姝回肃王府。
等马车启动离开,才有宫人去翊坤宫回话。
皇后娘娘正由圣安帝服侍着通发,听到谢姑姑传来的消息后,就微颔首点点头。
圣安帝见状,就说,“半个时辰前就离开翊坤宫了,现在才走到宫门口,他们两个属乌龟的?”
圣安帝用过晚膳后,短暂离开了一会儿,与太子一道去处理政务。如今也不过刚回来,对于宫人此前回复的事情,自然不知情。
皇后娘娘闻言,压低声音,将那小俩口在宫道上打打闹闹的事情说了。
圣安帝条件反射就说,“不成体统。”
皇后娘娘嗔了他一眼,“怎么就不成体统了?要我说,如此才好……辰安自来稳重,寻常时候,少见他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伤了腿后,更甚!孩子现在这样很好,我看着,心里都快慰。”
圣安帝沉默了片刻,许久后才说,“我原本以为,他这个稳重的性子,该寻个同样稳重的姑娘,才堪可配他。谁料……”
“我却觉得,只有姝姝这样活泼的姑娘,才与辰安相配。若是个稳重的,必定不会与辰安吵闹,这日子宛若一汪死水,有什么乐趣可言。反倒是姝姝这样的,活泼机灵,慧黠有趣,辰安会喜欢,我一点都不意外。”
“那明天就赐婚?”
“赐吧,辰安都求到我跟前来了,那是真等不急将媳妇娶进门了。”
“没出息,都没加冠。”
“你之前也说了,你在辰安这个年纪,太子都出生了!不仅有了太子,那时候还有两个妾室有了身孕……”
只是那时候她失望与他的不忠,又是刚生产过,日常忙于照顾儿子和养护身体都来不及,那还顾得上后院的女人之间的你来我往。
如此,两个妾室因种种缘故先后落了胎;甚至不止这两个女人,这之后又有几个女子有孕,但孩子终究没生下来。
这是她与他关系最疏远,夫妻隔阂最重的时候。彼时她痛恨他,见都不想一见。
想起旧事,皇后娘娘心中又涌起阴霾。
圣安帝见状,心中直哆嗦。
他与皇后是青梅竹马,又是自小定下的亲事,他也曾许诺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为国朝社稷,到底有负于她。
为此,皇后曾抑郁成疾,他也一直深感负疚。
眼下,眼看着皇后又陷入旧事的回忆中,圣安帝心中焦灼,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看上的姑娘,自然千好万好。你的考量是对的,辰安性子极静,就得要个脾性活泼跳脱的姑娘来配。这样,明日一早朕就赐婚……”
发生过宫里的这些事情,赵灵姝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秦孝章清楚他爹娘的做派,他既然说翌日一早礼部会过来赐婚,那这件事必定就做不了假。
碰巧今天七夕,肃王也在府上,一家人等着她回来,至今都没歇息。
赵灵姝进门后,便直接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一家子。
常慧心还有些不敢置信,“不是说三月之期……这怎么明天就要赐婚?”
“没办法,你闺女太招人喜欢了。某些人生恐我再被别人招了去,就想尽快将我叼回他窝里。”
常慧心方才是不敢置信,现在则是啼笑皆非,“娘和你说正经的,你扯这些不正经的做什么。”
“我说的就是正经的啊,就是秦孝章怕我跑了,这才要赶紧定下名分,娶我过门……他好话说尽,把陛下和娘娘都出动了,我不答应也不成啊。”
常慧心微颔首,不说话了。
胖丫则忧心道,“明天赐婚,那成亲的日子在什么时候,婚期会定在年前么?”
赵灵姝不是很确定。
因为现在都七月了,要是婚期定在年前,那时间上会非常紧凑。
但是,考虑到秦孝章那个急着娶媳妇过门的姿态,她又感觉,婚期必定会设在年前。
赵灵姝不确定的看向爹娘,“你们不会同意我在年前出嫁的吧?”
肃王微微一笑,“这不是我们愿不愿意的问题,这事儿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甚至陛下和娘娘说的都不算,得看钦天监卜算处的吉日都有哪些。”
若是年前除了八九月份有吉日,其余月份都没有,那这婚期必定要定来年。
可若来年的吉日只在年末,那这吉日究竟定今年还是来年,且不好说。
“还是先等钦天监的消息吧,等看了钦天监卜算的好日子,再琢磨婚期的事情也来得及。”
也只能如此了。
夜色深了,一家子女眷也顾不得出去看花灯,只走流程拜了织女,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到了翌日一早,也就是刚下了早朝的时候,礼部侍郎便带着宫里的内监,携赐婚圣旨进门了。
圣旨上自然将赵灵姝好一顿夸,什么“聪慧端雅”“秀毓名门”“诞钟粹美”“淑德含章”,夸的赵灵姝自己都脸红,险些怀疑圣旨上的姑娘到底是不是她本身。
但肯定是她没错了,没见宣完旨后,礼部侍郎亲自将明黄色的圣旨,递到了她手中么?
所以,她这就被赐婚了?
接到圣旨那刻,赵灵姝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肃王亲自送礼部侍郎出门,赵灵姝则被胖丫挽着胳膊,带到了花厅中。
“姐姐把圣旨打开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圣旨呢。”
“娘也有一张赐婚圣旨,就在匣子里放着,你想看,和娘说一声,娘还能不让你看。”
“哎呀,那是娘和爹的赐婚圣旨……”
看长辈的赐婚圣旨,这感觉跟偷窥爹娘谈情说爱似的,反正她是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但是,看姐姐的赐婚圣旨,她就没有这个顾虑和想法。
将圣旨摊开,细细的看完上边每一个字,胖丫眉眼都笑起来了。
忍不住浮想联翩,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得这么一张赐婚圣旨;也不知道,她的良人现在身在何方。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胖丫被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嘴。
怎么会想到他!
哎呀呀,她还是小姑娘呢,现在想这些作甚,她真是不知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