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浸透科尔沁草原,御帐群的鎏金顶在篝火映照下恍若星子坠地。胤禛掀开青缎门帘时,正见筱悠俯身替弘晖系寝衣带子,月白中衣的领口滑出一截雪肤,烛光映得她腕间玉镯莹润生辉。
“阿玛!”宁楚克从貂绒毯里滚出来,金铃铛缠住胤禛的箭袖,“玛法给的糖!”小丫头摊开掌心,饴糖早已化得黏糊糊的。
胤禛单膝跪地,玄色箭袖沾了草屑:“宁儿乖,明日围猎给你打白狐冬天做围脖。”他忽然贴近筱悠耳畔,松烟墨香混着马背上的汗气,“我让苏培盛备了柏木浴桶……”
筱悠耳尖倏地绯红,指尖戳他胸口:“孩子们还没睡熟呢!”话音未落,弘晖突然从榻上蹦起,杏黄寝衣歪斜着露出半截藕臂:“要和阿玛洗!”
“小主子快躺下!”乳母慌忙抱住扭成麻花的奶团子,“昨儿玩水着凉的是谁?”
胤禛趁机揽过妻子纤腰,腰带硌得筱悠轻哼:“晚上泡个热水澡,说是能解乏。”他指尖轻抚她腕间玉镯,宁楚克抱着布老虎打了个哈欠,渐渐合上眼睛。
浴帐内水汽氤氲,柏木香混着淡淡药草气息。胤禛解开盘扣时,玄色常服下腰腹线条紧实,烛火映出一道浅色旧疤。筱悠指尖轻抚凸起的痕迹:“当年摔得那样重,怎么也不肯哭。”
“若哭了,怎配做你的夫君?”胤禛低笑,忽然将人打横抱起。水花溅湿茜色肚兜的瞬间,帐外传来十阿哥嘹亮的歌声:“鸿雁向南方……”
筱悠慌忙沉入水中,茉莉香胰子滑进胤禛掌心:“老十这嗓子,倒比草原狼嚎还敞亮。”
“明日皇阿玛给他指门蒙古亲事,看他还唱不唱得出。”胤禛掬水浇在她凝脂般的肩头,温热的水珠顺着她脖颈滑落。
水面鸳鸯交颈时,更鼓惊破草原寂静。胤禛将昏昏欲睡的妻子裹进狐裘,指尖缠绕她湿漉漉的发梢:“那年你问我,若有一日能纵马天地间……”
“四爷如今不是正带着我们看星河么?”筱悠望着穹顶缝隙漏下的星光,唇角微扬,“是……”她突然翻身咬住他喉结,“下回别在浴桶里藏松针!”
寅初的号角撕裂晨雾,八十面龙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康熙搭箭引弓,九龙纹扳指扣紧弓弦:“爱新觉罗的儿郎们,让蒙古的雄鹰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巴图鲁!”
“儿臣愿为皇阿玛猎得头彩!”大阿哥胤禔率先策马冲出,石青箭袖扫落草尖寒露。十阿哥胤?的连珠箭紧随其后,三支白翎箭破空钉入百步外的白桦,惊起漫天雀鸟。
筱悠抱着宁楚克立在观猎台,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佟佳贵妃笑着接过弘晖:“筱悠,再揪帕子就该破了。”手指轻点围场,“放心,皇上让十三领着御前侍卫压阵呢。”
“四弟妹这是心疼了?”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摇着团扇,翟鸟步摇随冷笑乱颤,“要我说,咱们满洲姑奶奶就该学蒙古福晋,亲自下场……”
“大嫂说得是。”筱悠突然起身,“昨儿四爷还教我挽弓,不若咱们赌个彩头?”她目光扫过围场,远处鹿群惊惶奔逃的轨迹清晰可见。
围场深处,胤禛勒马停在山坳。枯枝断裂声自东北方传来,他抬手示意亲卫噤声,箭镞在晨光中泛着寒光。
“四哥!西北坡有头白鹿!”十三阿哥胤祥打马奔来,琥珀眸子亮得惊人,“达尔罕亲王的人也在往那边赶。”
胤禛扫过泥地上的马蹄印,蒙古马的铁蹄印比御马宽三分:“你带人从东侧包抄,遇上流箭不必留情。”他忽然搭箭瞄准树影,嗖地一声,惊起三只灰鹞。
日上三竿时,围场忽起骚动。十阿哥的赤兔马人立而起,十三岁的少年死死拽住缰绳:“四哥小心!鹿群后头有狼!”
三十匹灰狼自峡谷蜂涌而出,绿莹莹的眸子锁住御林军。胤禛反手抽出佩剑,寒光过处血花四溅:“护住皇阿玛!”
观猎台上,宁楚克突然攥紧筱悠的衣襟:“额娘!阿玛的红穗子!”小丫头指尖所指,正是狼群中翻飞的玄色披风。筱悠心头一紧,目光牢牢锁住那道身影。
“青黛!”筱悠将孩子塞给乳母,“取我的骑射服来!”
“胡闹!”佟佳贵妃翟鸟步摇乱颤,“这是男人们的……”
“额娘,儿媳的祖父是镶黄旗佐领!阿玛也是领兵的将领”筱悠看着佟佳贵妃,“劳烦您照看孩子们。”她夺过侍卫的角弓跃上马背,月白身影如离弦之箭扎进围场。
狼嚎声中,胤禛的箭囊将尽。忽闻破空声自身后袭来,三支白翎箭贴着他耳际掠过,精准钉入头狼眼眶。他猛然回头,正见妻子策马挽弓,晨光为她镀上金边。
“别分神!”筱悠扬手抛出箭囊。胤禛凌空接住,箭镞贯穿最后两匹恶狼。狼尸堆成小山时,康熙的御驾堪堪赶到。
“好!好!好!”帝王连赞三声,九龙佩剑指向筱悠,\"好一个满洲姑奶奶,不输男儿!”
达尔罕亲王抚掌大笑:“四福晋这手骑射,倒让我想起当年的孝庄文皇后!”他忽然解下腰间银刀,“科尔沁愿献良驹百匹,换四贝勒指点布阵三日。”
大福晋的团扇啪嗒落地,伊尔根觉罗氏盯着筱悠染血的箭袖,忽然对佟佳贵妃笑道:“娘娘您瞧,四弟妹这模样,倒比戏文里的穆桂英还英气。”
暮色降临时,胤禛抱着睡迷糊的宁楚克回帐。小丫头攥着染血的箭翎嘟囔:“阿玛……打狼……”
“可不是打狼。”胤禛吻了吻女儿发顶,“还打了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他忽然将妻子抵在帐柱上,指尖轻抚她腕间玉镯,“白日的箭法,跟谁学的?我竟不知,我的福晋这么厉害。”
“某个小阿哥十岁时,躲在尚书房偷看《武经总要》……”筱悠笑着躲他啃咬,“唔……孩子们看着呢!”
弘晖突然从貂绒被里探出头,胖手指着眼睛:“晖儿睡着了,看不见!”
星河倾泻而下,帐内烛火映着相拥的身影。帐外,苏培盛踹了脚被捆成粽子的探子:“主子料事如神,果然有人想趁乱作祟。”
康熙望着观星台上的青铜浑仪,忽然对梁九功道:“传旨,回銮后擢四贝勒掌正红旗旗务。”老太监研磨朱砂时,瞥见奏折上未干的墨迹:“乌拉那拉氏筱悠,赐东珠一斛,紫缰马车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