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的铜锁咔嗒一声弹开,寒风裹着细雪卷入殿内。佟佳贵妃扶着宫女的手,银狐斗篷的绒毛被风吹得凌乱。德妃乌雅氏蜷缩在床上,枯瘦的手指捏着一片焦黑的襁褓布,听见脚步声,她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贵妃竟真敢来?”她嗓音沙哑如刀刮铁锈,指尖抠着榻沿的木屑,“不怕我这疯妇再害你一次?”
佟佳贵妃挥退人,鎏金护甲当啷一声扫落案上的残破茶盏:“本宫今日来,只问一句,为何非要害禛儿?”
德妃低笑一声,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的烫疤:“这话该我问你!凭什么你的孩子活蹦乱跳,我的儿子生下来就是具死尸?”她突然抓起半截焦黑的摇篮,狠狠砸向佟佳氏脚边,“就因为你姓佟佳,是皇上的表妹?”
碎片溅上织金裙摆,佟佳贵妃踉跄后退,却被德妃一把拽住手腕:“你昏睡三日,醒来时抱着我的死胎哭,可想过那孩子连口奶都没吃过?”她指甲几乎掐进佟佳贵妃皮肉,“而我呢?我对着你的儿子演慈母,看他冲你笑、冲你撒娇......佟佳云舒,你尝过剜心的滋味吗!”
“你疯了......”佟佳氏挣脱她的手,佛珠“哗啦”散落一地,“当年接生嬷嬷说我的孩子夭折,是皇上亲自将禛儿抱给我......”
“皇上?”德妃忽然尖声大笑,癫狂的笑声震落梁上积灰,“他若知道真相,早就将我千刀万剐了!”她从枕下扯出泛黄的一张纸,墨迹斑驳的纸页上赫然写着:“十月三十日子时,乌雅氏产死胎,承乾宫贵妃得子。”
佟佳贵妃颤抖着接过纸卷,忽听门外传来瓷器碎裂声。胤禛和筱悠僵立在阴影里,腕间玉镯烫得灼人,灵泉空间的青铜巨树正浮现前世画面:永和宫暴雨夜,德妃抱着死婴枯坐,而承乾宫的响亮婴啼刺破死寂。
“胤禛......”筱悠轻轻扯他衣袖,却被胤禛反手握住。他大步踏入殿内,玄色蟒袍挟着凛冽松香:“所以我七岁坠马、十岁染天花,皆是德额娘的手笔?”
德妃浑身一震,手指指向他:“别叫我额娘!我的儿子早被你们佟佳氏克死了!”她突然扑向地上,抓起地上的碎瓷片抵住喉咙,“你们母子团圆的戏码唱够了?来啊!看着我死,就像当年看着我的孩子断气。”
“啪!”
佟佳贵妃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翟鸟步摇坠地碎裂:“你可以恨我,但胤禛做错了什么?他七岁为你抄经祈福,十岁冒雪求太医救你风寒......乌雅芳仪,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宗人府外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梁九功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皇上驾到!”
康熙踏入宗人府时,正见德妃瘫坐在地,手中瓷片划破颈侧血痕。佟佳贵妃攥着一张纸泪流满面,而胤禛挡在两人之间,面色冷如寒铁。
“闹够了?”康熙扫过满地狼藉,目光落在德妃手中襁褓布上,“梁九功,把东西呈上来。”
老太监哆嗦着捧起焦黑布片,康熙指尖抚过边缘金线刺绣,那是内务府特供的云纹,唯有皇子可用。他闭了闭眼,忽然将布片掷向德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德妃低笑一声,染血的指尖摩挲布片:“臣妾无话可说......只求皇上告诉臣妾,我那可怜的孩子葬在何处?”
“冷宫梅树下第三块青砖。”康熙嗓音沙哑,明黄袍角无风自动,“二十年前永和宫走水,朕命人将夭折的皇子暂埋于此,想着等修葺完毕再移陵......谁知你竟借此偷天换日!”
佟佳贵妃猛然抬头:“皇上早知此事?”
“朕若知道,岂容她活到今日?”康熙抬手示意梁九功退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三日前暗卫禀报挖出婴孩骸骨,朕才命人重查......咳咳......”
胤禛下意识上前搀扶,却被康熙推开。帝王的目光扫过他清俊的眉眼,恍惚与佟佳氏年轻时的面容重叠:“你长得......确实像你额娘。”
三更梆子响过,德妃被押往冷宫。经过胤禛身侧时,她忽然轻笑:“你可知为何每次下毒都杀不死你?”
胤禛握紧袖中玉镯,灵泉空间的雾气在识海翻涌:“因额娘每次都会发现。”
“错了。”德妃的手指划过他衣襟,“因我终究下不了死手......看着你喊我额娘,我竟可悲地心软了......”她突然拽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告诉佟佳氏,若重来一次,我仍会换走她的孩子!这深宫吃人,不吃别人,就被别人吃!”
佟佳贵妃冲上前将胤禛护在身后,却被德妃一把推开。疯妇踉跄着奔向冷宫枯井,怀中死死搂着焦黑襁褓:“我的儿......额娘来陪你了......”
“拦住她!”康熙厉喝,却见德妃纵身跃入井中。宫人提灯照去,井底传来沉闷的落水声,很快归于死寂。
佟佳氏瘫坐在地,翟鸟吉服沾满枯叶。胤禛蹲身将她扶起,灵泉玉镯渗出温热雾气:“额娘,都过去了。”
“过不去......”她攥着儿子衣襟痛哭,“她到死都以为你是她的孩子......”
承乾宫的银丝炭盆烘得满室暖融,佟佳贵妃为胤禛斟了盏杏仁茶。案头摆着他幼时抓周的玉麒麟,麒麟角上还留着牙印。
“你周岁那日,抓着麒麟就往嘴里塞。”她笑着拭泪,“乳母吓得直喊‘小祖宗’,你却冲我咯咯笑......”
胤禛摩挲玉麒麟,忽道:“儿臣七岁那年,您为何罚我抄《孝经》?”
贵妃手一颤,茶汤泼湿袖口:“因你顶撞德妃......她说你养的兔子脏了永和宫的地,你竟当着宫人的面摔了茶盏。”
“那不是顶撞。”胤禛抬眼,眸光澄澈如少年时,“兔子是六弟偷偷塞给我的,我怕他受罚。”
佟佳氏怔住,泪水倏地滚落:“原来你从小就会护着弟弟......”
窗外飘起细雪,胤禛为她披上银狐氅:“往后儿臣日日来陪您用膳,可好?”
“好......”她将儿子冰凉的手焐在掌心,仿佛要捂热错失的二十年光阴。
三日后,宫人在枯井边发现一丛野花。焦黑的襁褓碎片覆在花根处,像是母亲最后的拥抱。
胤禛站在井边,灵泉空间的青铜巨树忽然开满白花。筱悠轻声道:“小灵说,德妃的执念散了。”
他握紧她的手,掌心玉镯泛起微光。远处传来十四阿哥的笑闹声,孩童举着木雕小马奔来:“四哥!教我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