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紫禁城裹着银装,承乾宫的琉璃瓦上垂着冰棱,在晨光里折出七彩光晕。宁楚克踮脚去够檐角最长的冰柱,浅杏色夹袄上的金丝蝴蝶扑簌欲飞:“玛嬷快看!晖哥说这是水晶剑!”
弘晖蹲在青砖地上堆雪狮,虎头帽歪到耳后:“才不是!这是哮天犬!”他猛地将雪球砸向墨云,獒犬嗷呜一声窜上回廊,撞翻了宫女捧着的果盘。
佟佳贵妃扶着六个月的孕肚倚门轻笑:“慢些闹,仔细摔着。”她发间的点翠步摇随笑声轻颤,“苏嬷嬷,把本宫备的压岁荷包拿来。”
筱悠忙接过红木匣子:“额娘惯会宠他们,昨儿除夕才赏了金瓜子。”匣中躺着两枚羊脂玉长命锁,锁面阴刻着梵文经文。胤禛指尖抚过温润玉面:“这是皇觉寺开过光的?”
“本宫抄了七日《药师经》,让主持亲自诵经加持的。”贵妃弯腰给宁楚克系上锁扣,忽然被小丫头搂住脖颈,“玛嬷肚里的小阿哥也要戴!”
弘晖突然从雪堆里刨出个布包:“孙儿给弟弟备了礼!”抖开竟是串檀木雕的小弓箭,弓弦用金线缠得结实。胤禛挑眉:“你何时刻的?”
“跟顾先生学的!”小阿哥得意地扬起下巴,“先生说男儿要会十八般武艺。”
“顾先生还教你偷库房的紫檀木?”筱悠揪住儿子耳朵,惊得墨云叼起木弓就跑。满院笑闹声惊飞了歇在梅枝的麻雀,碎雪簌簌落了贵妃满肩。
午膳时,翡翠虾饺刚上桌,宁楚克忽然指着雕花窗棂:“下雪了!”细碎的雪粒子扑在琉璃窗上,衬得殿内炭火愈暖。贵妃亲自舀了碗火腿煨笋:“尝尝这个,江南新贡的冬笋脆得很。”
“额娘吃这个。”胤禛将剔了刺的鲥鱼腹夹到筱悠碗中,破军刃鞘扫落几粒饭渣。宁楚克有样学样,攥着银勺往弘晖碗里扣了勺蛋羹:“哥哥长高高!”
“我不要!”弘晖苦着脸扒拉碗沿,被胤禛冷眼一瞪,只得鼓着腮帮子咽下。贵妃笑得险些打翻汤盏:“这活宝样儿,倒像老四小时候偷吃御膳房被逮着。”
“额娘。”胤禛耳尖微红,夹了块香芋酥堵住话头。
暮色初临时,两个孩子已在贵妃暖炕上睡作一团。宁楚克攥着胤禛的辫梢嘟囔:“要听额娘唱曲儿。”弘晖四仰八叉压着贵妃的云锦被,虎头鞋在炕沿晃荡。
回府的马车上,筱悠轻拍着女儿后背:“额娘今日赏的安神香,回头让青黛点上。”胤禛掀帘望了望飘雪的天际:“苏培盛说京郊有流民聚集,这几日府里多添些护院。”
墨云突然冲着夜色狂吠,獒犬的咆哮惊得拉车马匹嘶鸣。甲三从屋檐翻下,玄色劲装沾满雪粒:“主子,芍药姑娘的密信。”
胤禛就着车帘缝扫过字条,眸光骤冷:“回府再说。”
正院里炭盆烧得正旺,筱悠抖开染血的黄麻纸,茉莉香混着血腥气刺鼻:“初五子时,广和楼说书人散谣:龙凤胎克尽皇嗣。八爷雇江湖人,欲绑小主子破煞。”
胤禛将字条焚于烛火:“让甲大带人盯死八大胡同,那个叫玄机的老道……”他忽然被宁楚克的梦呓打断,小丫头攥着他的辫梢翻身,“阿玛打坏人。”
筱悠将灵泉水注入安神香炉,青烟缭绕间握住丈夫的手:“让孩子们睡西暖阁,今夜我守夜。”
“不必。”胤禛揽过她肩头,“苏培盛已调了二十暗卫伏在屋顶。”他指尖划过她腕间玉镯,“明日你带孩子们进宫,就说贵妃想留他们多住几日。”
五更天时,雪粒子转作鹅毛大雪。广和楼后巷,说书人老刘头攥着银锭直哆嗦:“爷,这谣传出去要掉脑袋的。”
戴蜘蛛纹扳指的黑衣人又拍出两锭金子:“八爷说了,初五的戏唱好了,送你儿子进国子监。”
暗处闪过寒芒,甲大的袖箭穿透黑衣人咽喉。老刘头瘫坐在地,看着玄机道长的尸体从二楼坠下,道袍上的蛛网纹浸在血泊中。
“回去告诉八爷。”甲大踩住黑衣人抽搐的手,“四爷府里的冰灯碎了,让他仔细脚下打滑。”
晨光熹微时,胤禛望着廊下新挂的琉璃灯:“让甲二扮作游方郎中,把四爷府童男女旺族运的卦辞散出去。”他捻碎手中冰凌,“老八既信命理,便让他求仁得仁。”
筱悠抱着熟睡的宁楚克倚门轻笑:“昨儿太后还说,要请宁儿当小福星给宫里添喜气。”她指尖轻点丈夫心口,“这谣言传着传着,倒成了护身符。”
弘晖突然举着木剑冲出来:“阿玛!墨云把算命先生的幡旗叼回来啦!”破布条上天煞孤星四字被獒犬撕得稀碎,胤禛抬脚将布条踢进炭盆:“告诉苏培盛,今早给墨云加餐。”
雪光映着正院新贴的桃符,弘晖歪歪扭扭的福字倒悬在檐下。宁楚克忽然指着冰灯惊呼:“碎了!”
胤禛望着满地琉璃碎片,将儿女揽进怀中:“碎碎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