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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八,顾府檐角的冰棱映着红绸,正厅高悬的鎏金囍字被炭火烘得微微发亮。顾夫人端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赭色锦袍的暗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手中佛珠转得飞快。小丫的大红色盖头垂在眼前,耳边尽是宾客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新人拜高堂。”

司仪拖着长腔的唱礼声里,顾砚之的掌心渗出薄汗。小丫正要屈膝,忽听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

“慢着!”顾夫人将礼单摔在地上,佛珠穗子缠住青瓷盖碗,“乌拉那拉府送来的妆奁少了对金丝楠木箱,莫不是乌拉那拉家瞧不起我们顾家?”

满堂宾客霎时噤声。筱悠从东侧屏风后转出,月白缎面旗装扫过满地瓜子壳:“苏培盛,把礼单呈给顾夫人过目。”

苏培盛抖开三丈长的礼单,嗓子亮得能震碎冰棱:“赤金头面十二套、蜀锦百匹、霓裳阁三成干股、御赐羊脂玉如意一对……”念到温泉庄子两处时,顾夫人攥着扶手的手指已泛了白。

“不过是些粗笨物件。”筱悠抚着翡翠镯子轻笑,“倒是顾夫人送来的传家玉镯……”她从袖中掏出个锦盒,“昨儿我让内务府的工匠瞧了,说是仿制前朝的赝品,值不了十两银。”

满堂哗然中,顾砚之突然掀了盖头:“母亲,儿子的婚书是圣上亲批的!”

“圣上批的婚书也改不了祖宗规矩!”顾夫人霍然起身,手指划过礼单上的墨迹,“新妇还没入门呢,就敢动中馈账册,这顾府究竟是谁当家?”

胤禛的皂靴踏着青砖上的瓜子壳踱进来:“顾老夫人眼神不好?这礼单末尾盖着雍郡王府的印。”玄色常服下摆扫过翻倒的茶盏,惊得顾夫人后退半步。

小丫突然扯下盖头,十二尾翟鸟纹在烛火下流光溢彩:“婆母既然舍不得库房钥匙……”她从腰间拽下钥匙串,“东跨院还剩三十八口空箱,劳您今夜亲自填满?”

顾夫人正要发作,忽见礼单末行赫然写着“御赐五尾翟鸟服制”。她嘴唇颤了颤,镶宝护甲掐进掌心:“老身竟不知……乌拉那拉府的二姑娘何时得了格格封号?”

“昨儿刚下的旨。”胤禛屈指弹了弹朝珠,“顾老夫人这是要质疑圣上旨意?”

喜烛爆出灯花时,顾夫人已被嬷嬷“搀”回西厢。小丫踹了绣鞋往喜床一瘫,翟鸟纹外衫堆在脚踏上:“结个婚比经营霓裳阁还累!”

顾砚之捧着合卺酒苦笑,青竹纹喜服沾了窗缝漏进的雪粒:“明日就把东跨院改成绣房,可好?”他指尖拂过她散开的发辫,“方才……多谢夫人周全。”

“谁是你夫人!”小丫夺过酒杯一饮而尽,呛得眼圈发红,“要不是姐姐拦着,我早把顾府库房的烂账甩你脸上!”

“为夫新制的缠枝纹棉袍可还暖和?”顾砚之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酱肘子的香气混着酒气漫开,“崔嬷嬷偷塞给我的,说是给你垫肚子。”

暖阁外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弘晖扒着窗棂探头:“小姨!永绶哥哥在屋顶放烟花!”话音未落,胤禛拎着儿子后领提到雪地里:“往喜轿里塞炮仗?你妹妹的虎头鞋都烧出洞了!”

“是永绶哥哥给的摔炮!”弘晖举着木剑要溜,被宁楚克拽住辫子:“阿玛看!哥哥袖子里还有二踢脚!”

更漏滴到子时,顾府西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小丫咬着肘子含糊道:“第三套茶具了。”

“砸够五套我送新的去。”顾砚之摘了她的凤冠,从袖中掏出一卷河道图,“工部要给童趣园立功德碑,刻什么字好?”

小丫蘸着胭脂在喜帕上画圈:“就刻……两世糊涂账,今朝烟火香。

洞房次日,天未大亮,西厢房的地龙烧得噼啪作响。顾夫人盯着案几上三本泛黄的账册,手将茶盏推得咯吱响:“新妇奉茶。”

小丫捧着缠枝莲纹盖碗上前,裙摆扫过青砖缝里的瓜子壳:“婆母请用茶。”

茶盏悬在半空,顾夫人的嗓音像浸了冰碴:“既入了我顾家门,霓裳阁的利钱该交到中馈账上。妇道人家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盖碗里的茶汤晃了晃。小丫抬眼轻笑:“婆母这话该同雍郡王福晋说去,霓裳阁七成利是我姐姐的产业。若您想要,我这就请姐姐过来?”

“放肆!”茶盏重重砸在案几上,褐色的茶汤溅湿账册,“乌拉那拉家便是这般教女的?既嫁作顾家妇,自该安心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容易。”小丫从袖中抖出一卷账本,“只是顾府去年亏空的五千两白银,婆母是打算用嫁妆填,还是当了你的首饰抵?”她指尖点着朱砂圈出的赤字,“您娘家兄弟上月从顾府账上支的五百两,说是给您贺寿用的?”

顾夫人猛地攥住佛珠,玛瑙珠子硌得掌心发红:“顾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巧了,霓裳阁的账也轮不到外人插手。”小丫突然将茶盏往案几一搁,“这茶婆母既然不喝,我拿去浇后院的腊梅。”

“站住!”顾夫人霍然起身,佛珠穗子缠住多宝阁的玉如意,“别以为有雍郡王撑腰就能为所欲为!顾家百年清誉……”

“顾家的清誉早在私卖祭田时就败光了。”顾砚之撩开棉帘跨进来,肩头落雪簌簌化开,“母亲若嫌府里冷清,儿子明日便送您去温泉庄子静养。”

顾夫人踉跄着扶住案几,忽然指着小丫厉喝:“你这……刚嫁进来,就带坏了我的儿子。”

“母亲慎言!”顾砚之突然抬高嗓音,惊得梁上灰雀乱飞,“夫人是圣上亲封的多罗格格,昨日婚宴上三阿哥、五阿哥、九阿哥等皆来道贺,您是要打皇家的脸面?”

三日后,顾夫人盯着廊下新换的缠枝纹棉帘,茶盏在掌心转了第三圈。小丫踩着辰时的雪踏进西厢,翟鸟纹袖口扫落佛龛前的香灰:“婆母安好。”

“把这月的利钱拿来。”顾夫人将账册摔在案上,“别以为有雍郡王府撑腰就能糊弄过去!”

小丫笑盈盈递过去一个荷包:“昨儿您娘家又来支银子,说是要修祖坟……”她忽然倾身,手指点在某个朱砂圈上,“可巧我派人去瞧了,那祖坟的砖瓦钱早从顾府账上支过三回了。”

佛珠突然崩断,玛瑙珠子滚了满地。顾夫人猛地捂住心口,长长的指甲在黄花梨扶手上划出深深的刻痕:“反了……都反了……”

“母亲!”顾砚之捧着汤药匆匆进门,青竹纹常服沾着药渍,“太医说您需静养。”

小丫俯身捡起一颗玛瑙珠子:“这成色倒是配得上佛堂的香炉。”她忽然将珠子弹向窗棂,惊得外头偷听的丫鬟尖叫出声,“婆母的耳报神该换换了,连算盘声都听不清。”

顾夫人哆嗦着指向门外:“滚……都滚出去!”

“这就滚。”小丫晃着算盘跨出门槛,“对了,温泉庄子的账房今早递了辞呈,婆母的私库,怕是撑不过这个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