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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更鼓刚敲过,乾清宫已灯火通明。梁九功捧着明黄锦盒的手直颤,盒中玄色龙纹深衣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衣领袖口的金线夔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万岁爷,”老太监咽了口唾沫,“这衣裳是否太过……”

康熙屈指弹了弹玉带扣,青铜螭首的冷光映着眉眼:“张廷玉昨日呈的《服制疏》怎么说的?”他展开双臂,任由宫女系上腰封,“衣冠之变,在乎民心。”

晨雾未散,太和殿前已乌压压跪了一片。胤禛立在汉白玉阶上,瞥见八阿哥腰间的蜘蛛纹玉佩换了金镶玉的款式,正随主人急促的呼吸晃个不停。

“皇上驾到。”

唱喏声里,张廷玉手中的翡翠朝珠哗啦滑落几颗,老尚书盯着龙袍下露出的素纱中单,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这、这是……”

“张爱卿可认得这十二章纹?”康熙抚过袖口山形纹,指尖在星辰绣样上顿了顿,“听说你祖上在江宁织造局当过差?”

“臣……”张廷玉突然行三跪九叩大礼,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臣替天下读书人,谢皇上隆恩!”

满殿汉臣的朝珠穗子抖成一片海浪。胤禩攥着青玉扳指的手指发白,翡翠蜘蛛的须子勾住李光地的补服:“年将军前日递的西北军饷折子……”

“老八。”康熙忽然起身,垂旒在晨光中划出弧线,“你门下那个苏州织造,昨日呈的万民伞呢?”

胤禛垂眸掩住笑意,玄色衣服下隐约露出与衮服同色的云纹中单。昨夜他亲眼见筱悠将万民伞的皇恩浩荡字样,改绣成衣冠风流四字。

霓裳阁后院飘着新煮的茧绸香气,筱悠正教四个团子辨丝线。弘昐把茜色杭罗往墨云头上罩,獒犬委屈地将脑袋搁在青石板上。

“额娘!”宁楚克炮弹似的冲进来,金铃铛缠住绣架上的银线,“皇玛法要办织造司啦!”

小丫从缭绫堆里抬头,点翠步摇晃得欢快:“正好新制的百子千孙帐……”

“先看这个。”筱悠抖开一卷画轴,十二幅小儿衣裳纹样跃然纸上。忽然指着其中一幅道:“这件交领袄的衣缘要改,绣满文万字纹可好?”

“姐姐这是要把满汉纹样融在一处?”小丫凑近细看,忽然拍手笑道:“妙极!既不违祖制,又全了汉家体面。”

胤禛跨进门时,正撞见墨云顶着纱罗满院逃窜。他拎起往公文上盖手印的弘历:“鄂尔泰老师布置的《论语》……”

“阿玛的衣裳和皇玛法一样!”宁楚克突然指着他中单领口惊呼,“这里也有小星星!”

胤禛耳尖微红,轻咳一声转向筱悠:“皇阿玛让你明日进宫,太后要制秋装。”

“正等着呢。”筱悠从多宝阁取出一件藏青缎绣金凤纹氅衣,袖口翻出三寸宽的汉式回纹镶边,“这般改良旗装,既不失满洲本色,又添汉家意趣。”

八阿哥府书房,年玉蓉的手重重地拍在紫檀木上:“爷真要穿那劳什子深衣赴宴?”

“闭嘴!”胤禩摔了缠枝莲茶盏,翡翠蜘蛛在青砖上裂成两半,“去把库里那批蜀锦全拿出来!”

“使不得啊!”门房小厮连滚带爬冲进来,“织造局的人候在门口,说是奉旨查验料子。”

三日后,满汉服饰会的彩棚刚搭好,就被暴雨浇塌了半边。胤禟摇着折扇踱进场,玛瑙扳指映着水光:“八哥这场面,比当年二哥大婚还热闹。”

“九弟说笑了。”胤禩攥紧袖中礼单,新换的琥珀蜘蛛坠子滴着水,“不过是让蒙古亲王瞧瞧,什么是真正的……”

话音未落,塔娜格格提着湿透的裙摆冲出来,孔雀纹杭绸褪色染花了妆容:“这料子遇水就败色!”

对面茶楼雅间,小丫倚着雕花窗棂轻笑:“八爷门人贪便宜买的次等货,经不得风雨。”她转头冲顾砚之眨眼,“工部的防汛文书,是你故意压着不发的罢?”

“姐姐明鉴。”顾砚之笑着斟茶,“我不过是依律办事。”

暴雨中,胤禩盯着满地狼藉的蜀锦,忽然抓起帐本砸向管事:“这就是你说的江宁贡品?”账册页脚翻起,露出霓裳阁次品五个蝇头小楷。

“主子息怒!实在是四爷卡着河道……”

“八爷莫急。”清亮女声穿透雨幕,小丫撑着油纸伞款步而来,身后跟着十位捧锦盒的绣娘,“霓裳阁恰有批新到的缭绫,权当给蒙古福晋们压惊。”

茶楼里,宁楚克扒着栏杆看得起劲,金铃铛缠住永绶的刻刀:“快雕个落汤鸡!要八叔那样的!”

“格格,那是您叔……”

“是黑心叔!”小丫头抢过黄杨木自己动手,“昨儿他还说额娘改的旗装不伦不类!”

乾清宫西暖阁,筱悠正替康熙量新衣尺寸。软尺绕过帝王腰身时,翡翠镯子突然发烫。

“老四家的,你可知朕为何要设织造司?”康熙忽然开口,指尖抚过氅衣上的汉式云肩。

“衣冠载道,礼乐兴邦。”筱悠将软尺打了个结,“皇上穿的是天下人的心。”

康熙抚过袖口银线绣的《兰亭序》,忽然轻笑:“宁儿前日往《起居注》上画乌龟,是你教的?”

“是墨云叼着笔乱窜。”筱悠面不改色穿针,“臣媳回头就炖了它加菜。”

“炖不得。”康熙大笑,“那狗崽子昨日还帮朕寻回跌落的扳指。”

暴雨初歇,胤禛拎着湿漉漉的宁楚克回府。小丫头扒着书房门框扮鬼脸:“皇玛法说我的画要收进武英殿!”

“再敢在奏折上涂鸦……”

“就让我跟鄂尔泰老师学治河!”宁楚克一溜烟跑远,金铃铛惊飞满树麻雀。

胤禛转身撞见筱悠立在廊下,月白氅衣上的竹纹映着晚霞:“八弟今日又递了告病折子。”

“病得好。年羹尧那批褪色的料子,正该送去他府上养病用。”

暮色渐深,八阿哥府正院传来瓷器碎裂声。胤禩盯着案头《舆服志》,忽然将书页撕得粉碎:“好一个满汉一家。”

碎纸飘过窗棂,落在巡夜侍卫的皂靴边。更远处,雍郡王府灯火通明,四个团子抢着试穿新制的汉服衣裳的嬉闹声,惊碎了秋夜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