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祁蘅将桑余轻轻放在龙床上,她茫然地低着眼睛,思绪仍旧浑浑噩噩。
\"阿余,看着我。\"祁蘅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泪水,眸中闪过一抹试探。
\"告诉我,陆淮安对你说了什么?\"
桑余茫然地眨眼:\"他……他说我忘了他……还给我看了一个草蚱蜢。殿下,我是不是认识他?\"
祁蘅眼神一暗,但很快又恢复温柔:\"不认识,那是个疯的,别信他说的话。”
“殿下……”桑余环顾一圈,视线最后定格在祁蘅的衣服上,问道:“怎么……怎么一切都变了?您……怎么会穿着龙袍?”
祁蘅笑了笑,温和地解释:“你生病了,忘记了很多事情。\"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如今朕已登基,再没人能伤害我们了。\"
“登基?”
这个消息,对于如今的桑余来说,足以让她震撼许久。
桑余目光迟钝的看向祁蘅,还是不敢相信:“殿下,我……我一点我不记得了。”
祁蘅心疼的拢了拢眉,拍了拍桑余的后背:\"因为你病了很久,阿余。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睡吧,朕还有事要去侧殿,很快回来。\"
待桑余安稳睡下后后,祁蘅才轻手轻脚走出寝殿。
曾太医已在偏殿等候多时。
\"陛下。\"曾太医躬身行礼。
祁蘅若有所思,如今桑余的记忆应该是退回了两年前。
他顿了顿,缓缓开口:\"今后,药量可以逐步减少了,朕要她记得朕,记得现在的好。”
至于那些不愉快的……就永远忘了吧。
曾太医犹豫道:\"可是娘娘身上的伤……\"
若桑余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有不属于两年前的伤,而且武功尽废,一定会再次崩溃。
祁蘅眼神一冷:\"朕正要说这个。可有消除疤痕的办法?\"
\"老臣可以调制祛疤膏,但完全消除恐怕很难。\"
\"尽力而为,只要不那么让人膈应就行。\"祁蘅继续说:\"另外……\"
他迟疑了一下,\"桑昭仪如今的身子,能否生育?\"
曾太医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调养得当的话,应当无碍。\"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眸底却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需要一个孩子。
一个流着他和桑余血脉的孩子,一个能让她再也无法离开他的枷锁。
可每当他触碰她,隔着衣服摩挲她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时,祁蘅心底便会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记得桑余刚长成少女的样子,肌肤如雪,眉眼温软,像一只怯生生的兔子。
直到后来,她杀人,替自己杀人,刀山血海中来去,那个乖巧的桑余再也不见。
那些伤,虽然是因为他才落下的……
可如今,祁蘅却又想让她干干净净地、毫无瑕疵地,成为他的所有物。
——多可笑啊。
他既厌恶她满身的伤痕,却又迷恋她跟自己只有彼此的过去。
他想要她怀上他的孩子,却又怕那些丑陋的疤痕毁了他的兴致。
还有帝王尊贵的血脉。
人就是这样。
祁蘅说桑余贪心不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可他是九五之尊,万人之上,没有人敢说出这一切。
门后,一道身影听完这一切后,悄悄藏了回去。
桑余踉跄的后退,直到抵住冰凉的殿柱才勉强站稳,
她猜的果然没错。
她的失忆,不是生病,是被下了药。
只是……没想到给她下药的,会是祁蘅。
她的手指死死捂住嘴,将即将溢出的呜咽声硬生生堵在喉咙里。
——她的武功也没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毒药都更让她痛彻心扉。
桑余不信,颤抖着抬起手,试图凝聚内力,可经脉里空空荡荡,连最基本的运力都做不到。
那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岁月,那些刀光剑影中磨砺出的本能,全都被抽空了。
泪水无声地滚落,桑余想起祁蘅方才温柔抚过她长发的手——就是这双手,一点一点将她变成了废人。
\"为什么......\"她在心里无声地质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纱,怎么都拼凑不起来。
她必须想起来。
必须。
桑余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这痛楚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蹑手蹑脚地退回内殿,装作从未醒来过的样子躺回龙床。
锦被下的身躯微微发抖,不是装的。
当祁蘅回到寝殿时,看到的就是她蜷缩在床角的模样。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做噩梦了?\"
桑余睁开眼,目光比先前清明了几分。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眉目如画,却藏着深不可测的城府。
这是她曾经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人啊。
桑余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冷光。
她乖顺地靠进祁蘅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这心跳声曾经让她觉得安心,如今却只让她毛骨悚然。
祁蘅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快睡,朕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
\"好。\"她软软地应着,眼中却毫无感情。
记忆就算没有了,心底的本能还是让桑余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