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一番话,房间内陷入沉寂。
我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微微颔首,目光盯着神龛上的税虫样本陷入沉思。
“今日所见,着实大开眼界。刘管事,辛苦了。”我缓缓道。
刘管事这才长舒一口气,“分内之事!”
我话锋一转,“对了,如此庞大的基地,日常运作产生的污物、废水是如何处置的?还望刘管事带我等一观。”
刘管事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很快笑道:“秦大人思虑周全,这边请。”
他引领我们离开样本室,穿过几条通道,来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区域。
地面开凿着一个巨大的方形井口,井口边缘铺设着青石板。
石板上刻着符文,刘管事介绍,这是引导水流和防止堵塞的符文。
一股混合着浓烈的石灰味和残留药水的刺鼻味道从井口弥漫上来。
“大人请看,此处便是基地主要的排污井之一。”
刘管事指着井口道:“培育过程产生的废液,皆会汇入此井。我们在其中投入大量生石灰,加以充分搅拌分解。经此法处理后的污水,排出去后绝无毒性,绝不会污染周边水土。”
我走到井边,探头向下望去。
浑浊的水流在井底汇集,然后通过一条粗大的石质管道,向着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我脑海中清晰的地图瞬间与之重合!
后山!那条地图上标注的、流经阴家祖地后山的小溪!
“原来如此!”我点头表示认可,心中却已牢牢记住这个排污口的方位和流向。
等脱身出去,必须去后山那条溪流附近探查一番!
刘管事说“无毒”,但丙三类税虫样本若真如传言那般,其培育废液是否真能完全无害化?
这或许是突破口之一。
我收回目光,示意可以离开。
刘管事松了口气,连忙引着我们往回走,准备离开这片区域。
就在重新回到主通道时,我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通道侧壁一处不起眼的拐角。
那里有一扇门!
这扇门,地图上根本没有标注!
一丝异样掠过心头。
我脚步微顿,不经意地问:“咦?刘管事,那边那扇门通向何处?”
刘管事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瞬间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连忙上前一步,不着痕迹挡了一下我的视线:“哦,那里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村里当值的本家子弟们晚上休息的临时住所罢了。简陋得很,就不污各位大人的眼了。”
我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要求去看。
刘管事那瞬间的慌乱和生硬的解释,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此行的首要目标是古井中的丙三类税虫样本,不宜节外生枝,打草惊蛇。
在刘管事的带领下,我们又象征性地“巡查”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区域,足足耗费了一个多时辰。
离开税虫基地时,已是午后。
下午的“检查”则转移到了百工坊地面建筑的卷宗房。
杨文礼早已等候在此,亲自“陪同”。
所谓的检查卷宗,也只是翻看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记录和流程文件。
我想着中间出去靠近古井,奈何全程有人陪同,只得作罢!
等全部完成,已是傍晚。
杨文礼堆起满脸热情的笑容,拱手道:“诸位大人辛苦了一天!眼见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我百工坊内用顿便饭?酒菜已备好,还请诸位赏光!”
我立刻冷着脸,“不必了,但戒律枢有规矩,执行公务期间,严禁接受地方宴请。”
铁棠却哈哈一笑,拍了拍我肩膀,“你呀,就是太较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杨主簿一片盛情,咱们若是拂袖而去,岂不显得咱们不通人情?”
他转向杨文礼,笑容满面:“杨主簿,这顿饭,我们叨扰了!”
杨主簿对我颇有微词,顺着铁棠的话,语带敲打:“秦老弟,铁主簿都发话了,你难道也不听?戒律枢的规矩再大,也得讲个上下尊卑不是?”
他这话夹枪带棒,既点我不识抬举,又暗示我不尊上官。
我脸色更冷,“遵命!”
……
宴席设在百工坊一处雅致的花厅。
菜肴丰盛,美酒飘香,杨文礼作陪,铁棠和卢青等人也落座。
唯独我,全程冷着一张脸,仿佛周遭的热闹与我无关。
只偶尔动一下筷子,对杨文礼的搭话也爱答不理。
杨文礼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秦老弟,今日多有误会,哥哥我敬你一杯,权当赔罪!”
我眼皮都没抬:“公务在身,不便饮酒。”
杨文礼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他喝了几杯,酒意上涌,说话也冲了起来:“秦大人!现在可是下值时间!百工坊你也查了,卷宗你也看了,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你这甩脸子给谁看呢?是觉得我百工坊招待不周,还是觉得我杨某人……不配给你敬这杯酒?”
他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不悦,整个花厅都安静下来。
“我说了,不喝。”我声音冰冷。
“哼!”杨文礼重重将酒杯顿在桌上,“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不成?”
场面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剑拔弩张。
铁棠适时地叹了口气,对我说道:“小秦,杨主簿盛情难却一杯无妨。莫要伤了和气。”
杨文礼得了铁棠的话,更觉占了理,冷笑一声,又让人给我面前的空杯也满上。
“铁主簿都发话了!秦‘大人’,请吧!今天这杯酒,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不然,就是看不起我杨某人,看不起百工坊!”
铁棠的手指在桌下极其轻微地敲了下我的膝盖,然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目光扫过我时带着一丝深意。
我心中恍然。
机会!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他逼我喝,那我就喝!还要喝得惊天动地!
“好!”我突然抬起头,“既然如此,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杨主簿,我敬你!”
话音未落,我一把抓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痛快!”杨文礼没想到我突然“服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也干了一杯,“再来!”
我直接将酒杯拍在桌上,“满上!”
铁棠低声提醒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喝猛了容易‘失态’啊……”
我听出了言外之意,对,就是要失态!
第二杯、第三杯……
我像是赌气,又像是发泄,杨文礼敬一杯,我干一杯,他来者不拒。
“秦老弟海量!再来!”
杨文礼看我喝得猛,脸上露出得意,他就是要看我出丑。
“喝!”我毫不示弱,一碗接一碗,如同牛饮。
整整十大碗烈酒下肚!
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眼神开始发直。
说话也开始含混不清:“杨……杨主簿……好……好酒量……卑职……佩服……”
“哈哈哈!秦老弟痛快!”杨文礼也喝了不少,“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突然,我猛地捂住嘴,吐了一地!
整个花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随即露出嫌恶的表情。
我“醉眼惺忪”地抬起头,眼神涣散,身体软得像滩烂泥。
口中含糊嘟囔道,“对……对不住,失……失态了……我得去……方便一下……呕……”
我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外走。
杨文礼捂着鼻子,眉头紧锁,冲刘管事使了个眼色。
刘管事连忙跟上,“秦大人,我给你带路!”
我心中一凛,这厮若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他跟着我,还真没法下一步行动。
刘管事半扶半拖着我,穿过回廊,朝着茅房的方向走去。
就在路过那口八角古井时,我猛地停下脚步,身体晃了晃,向古井走了过去!
“茅……茅房!到……到了!快……快放开我!憋……憋不住了!”
“秦大人!错了!那不是茅房!茅房在那边!”
刘管事大惊失色,慌忙上前阻拦。
可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