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升的嘶吼声几乎要撕裂车厢,他眼中布满血丝,那根染血的钢筋如同一条毒蛇,瞬间弹起,用尽全身力气死死顶在谢雨辰的太阳穴上!
钢筋尖端的冰冷与锋利,仿佛能轻易刺穿头骨。
“升……升哥……”
胖子刚刚缓过神来的魂魄,又一次被这惊变骇得几乎离体,他看着那根对着谢雨辰的钢筋,又看看她手臂上那恐怖的烙印,巨大的恐惧与绝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这算什么?
刚逃出怪物的血盆大口,却发现救命恩人是另一群恶魔的同伙?
然而,面对顶在太阳穴上的致命威胁,谢雨辰的表情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她甚至没有垂眸去看那根能瞬间了结她性命的钢筋。
她只是抬起那双死灰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因狂怒而面目扭曲的男人。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碎的荒芜。
“半个月前,我被他们抓了。”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就是‘不合作’的下场。”
她平静地掀开了那块破布,将那个狰狞的烙印,连同周围丑陋的疤痕,完全暴露在许平升眼前。
她没有讲述那些日日夜夜的折磨。
也没有描述那些深入骨髓的酷刑。
更没有提及自己如何在一次血腥的混乱中,踩着敌人的尸体与同伴的鲜血,九死一生地逃出生天。
她只是用最简单,最冷酷的几个字,为那段地狱般的经历,画上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句号。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块冰冷的铁。
许平升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在那双死灰色的眸子注视下,瞬间只剩下冰冷的、狼狈的青烟。
“复仇?”
谢雨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那笑意比哭泣更让人心寒。
“你管你那点歇斯底里的咆哮,叫复仇?”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无数根冰针,精准无误地刺入许平升最敏感的神经。
“这个身份,不过是我狩猎时披上的一层伪装。”
谢雨辰的视线终于从许平升脸上移开,落在了那根依旧顶着自己太阳穴的钢筋上,眼神里竟带着一丝……轻蔑。
仿佛那不是能瞬间夺走她性命的凶器,而是一件可笑的玩具。
“他们是鬣狗,是秃鹫,喜欢成群结队,喜欢撕咬弱者。”
“而我,是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专门猎杀落单的鬣狗。”
她的话语不带一丝烟火气,却构建出一个血腥无比的狩猎场。
“我夺走他们的物资,让他们在废土中饥渴而死。”
“我割断他们的喉咙,让他们在睡梦中感受绝望。”
“我挑拨他们的关系,让他们在猜忌中自相残杀。”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剥开一层她那地狱般的过往,也同时撕裂着许平升摇摇欲坠的认知。
“我的目标,和你一样,是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谢雨辰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疯狂的鬼火。
那火焰里倒映出的恨意,如万年玄冰下的岩浆,比许平升那暴烈的怒火,要深沉、要粘稠、要疯狂一万倍!
“不,不是一样。”
她纠正道。
“你是想让他们死。”
“而我,是要他们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建立的一切化为乌有,在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中,被我一寸一寸,碾成肉泥。”
这番话语,已经不是宣言,而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
胖子在一旁听得浑身筛糠,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回人间的复仇恶鬼。
“哐当——”
一声轻响。
许平升握着钢筋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中再也无法维持力道。
那根染血的凶器滑落,掉在车厢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如同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偏执。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比自己更像复仇者的女人,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原来,他的恨,只是狂风暴雨。
而她的恨,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永恒的深渊。
车厢内死寂得可怕,只有引擎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像一头钢铁巨兽拖着满腹心事在废土上奔行。
那根滑落的钢筋,就静静躺在许平升脚边,像一条死去许久的毒蛇,残留着冰冷而致命的威胁。
许平升的视线无法从那截钢筋上挪开,每一次车身的颠簸,都仿佛让那金属的寒意重新刺入他的骨髓。
他眼前的世界,已经被谢雨辰那番话语撕裂,重组成一个更加残酷,更加绝望的真实地狱。
他曾以为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可此刻才明白,他的仇恨,在那片深渊面前,不过是孩童无力的啼哭。
那个女人,谢雨辰,就坐在他对面,重新变回了那座冰雕。
那簇燃尽一切的鬼火已经从她眸中熄灭,只剩下比先前更加浓郁的死灰。
她仿佛耗尽了所有情绪,将那段足以将任何正常人逼疯的过往,连同她的灵魂,一同封进了万年玄冰。
她不再看许平升,甚至不再看任何人。
她的目光穿透了车厢的铁皮,投向了遥远的地平线。
胖子缩在角落,连呼吸都刻意放到了最轻,生怕一丁点声音都会惊扰了这车厢内两个活着的“恶鬼”。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车窗外的景象,从单调的黄沙戈壁,逐渐染上了一抹苍凉的青黛色。
一座巍峨的山脉轮廓,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如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匍匐在天地之间。
青峰山。
那曾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是代表着安全的灯塔。
可现在,当它真正出现在眼前,许平升心中却再也升不起半分喜悦。
那山峰的剪影,在血色残阳的映照下,反而像一道巨大的、正在缓缓愈合的伤疤。
“那还是……青峰山吗?”
许平升的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一种被彻底击溃后的虚无。
谢雨辰的眼睫,如蝶翼般,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落在了那座越来越近的山峦上。
“嗯。”
一个字,没有温度,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坐标。
对她而言,那不是希望的曙光。
那只是一个新的,更广阔、更黑暗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