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四,雪后初晴的阳光斜照西三所,瓦当积雪融化成冰棱,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婉儿搀着父亲跨过门槛,药箱碰撞的声响里,混着他压抑的咳嗽 —— 地道逃亡时被丹炉余火灼伤的手腕,此刻正透过绷带渗出暗红。
\"先歇着吧。\" 婉儿将父亲扶上炕,炭盆里的火舌舔舐着新添的柏木,散出的香气却掩不住他身上的硫磺味。父亲却摆了摆手,浑浊的眼睛盯着她腰间鼓起的《摄魂秘录》:\"把西华门老井的水样取来,我要对照玄真子的改良方。\"
铜壶里的雪水刚煮沸,婉儿已从妆匣底层取出三个琉璃瓶,分别装着西华门、储秀宫、景仁宫的井水。父亲用银针蘸取水样,滴在瓷碟里的皂角液中,只见三滴清水瞬间泛起青紫色泡沫,与玄真子日记里 \"铅丹遇皂角显形\" 的记载分毫不差。
\"果然加了鬼臼根浸出液。\" 父亲用竹片刮下碟底沉淀,在油灯下细看,\"这味药能让人产生空间错乱的幻觉,难怪陆常在总说看见井里有人影 —— 其实是被毒剂迷惑,自己走到了井边。\" 他忽然指着景仁宫水样:\"这里面多了味朱砂粉,该是祭炉前的 ' 引魂 ' 步骤。\"
婉儿望着碟中翻涌的泡沫,想起道观密室里的黄绢,上面记着各宫嫔妃的生辰八字与毒剂配比。父亲从药箱底层摸出半幅水系图,用朱砂在玄灵观地宫处画了个圈:\"冬至子时,他们会通过暗渠将摄魂丹母液注入所有古井,到时候...\"
\"到时候整个紫禁城的人都会被毒雾控制。\" 婉儿接过话茬,指尖划过图上紫宸殿的标记,\"玄真子日记里说,母液入井后会引动地火,让井水沸腾,把毒烟扩散到每座宫殿。\" 她忽然想起地道里看见的母液,青紫色的液体仿佛有生命般翻涌,\"而我,就是他们用来引动地火的 ' 纯阴之血 '。\"
父亲的手突然顿在图上,抬头时眼里布满血丝:\"沈砚昨夜通过密道传讯,东厂已在玄灵观地宫设下三重结界,冬至祭炉的时辰定在子时三刻,届时...\" 他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的血渍比昨日更大,\"届时太后会亲自主持祭典,皇上会在紫宸殿 ' 亲见贤王托孤 '。\"
婉儿攥紧琉璃瓶,瓶身的云雷纹硌得掌心发疼。她想起在道观看见的疯癫老道,想起周嬷嬷临终前塞给她的双鹤纹银簪,忽然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慈宁宫,把熏香殿的香灰样本取来。玄真子在日记里写过,太后每日寅时初刻换香,现在正是机会。\"
\"等等!\" 父亲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是枚刻着双鹤纹的银哨,\"沈砚说这是贤王旧部最后的联络信号,对着西华门角楼连吹三声,自会有人接应。\" 他望着窗外积雪覆盖的宫墙,声音低沉,\"记住,崔尚宫身边的女官都戴着云雷纹耳坠,千万别靠近。\"
婉儿将银哨系在腰间,忽然注意到父亲鬓角的白发比前日更多,发间还沾着地道里的蛛网。她别过脸去,怕眼泪掉下来:\"您好好歇着,我申时初刻准回来。\" 转身时,袖中《摄魂秘录》的羊皮纸发出脆响,仿佛在提醒她,每分每秒都关乎着紫禁城的存亡。
出了西三所,婉儿混在送炭的队伍里走向慈宁宫。宫道两侧的铜鹤香炉飘着沉水香,却掩不住底下暗藏的硫磺味 —— 那是玄真子特制的 \"引魂香\",专门用来强化太后的幻觉。她摸着袖中装着活性炭的锦囊,这是父亲用三年陈艾和朱砂特制的,能暂时抵御毒香。
慈宁宫偏殿的熏香殿外,崔尚宫的贴身女官正对着铜炉拨灰,耳坠上的云雷纹银饰在阳光下闪烁。婉儿低头顺眼地福了福身,称奉尚药局之命来取香灰。女官上下打量她,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双鹤纹荷包上,瞳孔突然收缩。
\"站住!\" 女官的尖喝惊起檐角寒鸦,\"这荷包哪儿来的?\" 她伸手来抢,腕间的云雷纹银镯发出脆响。婉儿慌忙后退,袖中银哨不慎掉落,滚向熏香殿门槛。就在女官的脚即将踩住银哨时,偏殿拐角处突然传来小太监的惊叫:\"水窖漏水了!\"
趁乱之际,婉儿抓起银哨,迅速从熏香殿角落的铜炉里刮了半盏香灰,塞进袖中。当她转身时,发现女官正盯着她的背影,耳坠上的云雷纹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 那不是普通银饰,而是东厂缇骑的暗号标记。
回到西三所,父亲正趴在石案上比对香灰样本,面前摆着从道观带回的道袍碎片。看见婉儿平安归来,他终于松了口气,指着石案上的宣纸:\"我算出了摄魂丹母液的破解之法,需要...\"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灯笼的红光映在窗纸上,绘出缇骑持刀的剪影。
\"东厂封了西华门!\" 沈砚的声音从密道口传来,带着浓重的喘息,\"他们提前启动了祭炉结界,冬至不是腊月廿九,而是...\" 他浑身是血地爬进密室,手中紧攥着半幅撕破的黄绢,\"而是今夜子时!陈墨已经带着缇骑往玄灵观去了,他要提前取你的血!\"
婉儿只觉一阵眩晕,父亲的咳嗽声与沈砚的警告在耳畔交织。她摸了摸腰间的银哨,忽然想起玄真子日记里的最后一页:\"破局之法,唯纯阴之血与贤王血书同祭丹炉。\" 望着石案上摆着的井水样本、香灰、道袍碎片,她知道,回宫准备的时间已经耗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场没有退路的生死之战。
\"把证据都藏进琉璃珠。\" 父亲忽然将贤王血书与《摄魂秘录》塞进她衣襟,\"我和沈砚去引开缇骑,你从井底暗渠潜入地宫,记住...\" 他剧烈咳嗽着,用银针在她掌心刻下 \"鹤鸣\" 二字,\"记住,当丹炉轰鸣时,对着双鹤纹浮雕吹银哨,那是贤王当年留下的破阵暗号。\"
敲门声越来越急,婉儿望着父亲苍白的脸,忽然明白,所谓回宫准备,从来都不是收集证据那么简单。她要带着徐家三代人的血与泪,带着整个紫禁城的未来,在这个提前到来的冬至夜里,走进玄灵观地宫,走进陈墨的祭炉,让所有的真相与冤屈,都在丹炉的火焰中,得到最后的昭雪。
沈砚已抽出长剑,剑鞘上的双鹤纹在火光中格外耀眼。婉儿摸了摸颈间的琉璃珠,里面母亲的发丝正在发烫,仿佛在告诉她,是时候了。她转身走向密道口,听见父亲在身后说:\"婉儿,记住,你流的是徐氏的血,更是紫禁城的血。\"
地道的阴风灌进口鼻,婉儿的眼泪终于落下。她知道,这一去或许再难相见,但手中的证据、心中的真相,还有父亲用生命为她争取的时间,都让她必须向前。雪后的月光照亮地道,她摸着石壁上的云雷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第一声丹炉轰鸣 —— 冬至提前了,而她的准备,已经是最后的、全部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