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直视着陆凡,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也就是说,他们所有人的命,全在你一人手中。”
“除此之外,每一位潜入者都将被施加禁止搜魂的禁制,一旦有人被擒,哪怕遭受折磨,核心信息也不会泄露。”
“所以你入天渊之后,首要之事,是尽快以新的身份立足下来,融入敌人的世界,展开猎杀。”
“夺骨。”
“尤其是那些还未成长完全的天纵之辈。天骨、地骨,不论是谁,只要能杀必杀,无需手软,他们未来就不会有机会杀回来。”
“祖魔大陆也有传说,说他们那边存在一块真正的‘祖魔骨’。据说只要炼化此骨,便能找到进入第五境的真正秘密。”
“不过,那东西太过遥远。哪怕是第四境大能杀入其中,亦未能寻到。对你们来说,不必去想。”
“你们要做的,就是狩猎。”
“天渊之内,传承古老,功法诡异,其中许多法门若能掌控得当,并非全无益处。”
“记住,那里是一个真正的世界,不是一个试炼场。”
“那是一场十年的沉没与争夺。”
“你们将待够十年,届时封印松动期结束,天渊会自动将你们排斥出去。”
“进去有门槛,出来却没有。”
“这十年,尽快筑基,只有实力越发强大,才能接触到更多的核心秘密。”
“机会在那里,传承在那里,杀机也在那里。你想看得更深,走得更远,就得靠你自己去争、去抢、去夺。”
“对待他们,无需仁慈。”
“他们是祖魔,是天渊的种,是我们未来永远的敌人。”
“你多杀一人,我们苍茫未来就少死千人。”
柳长老语气平淡地说完这段话,像是在陈述一个已然注定的未来。
“你,可记住了?”
“我记住了。”陆凡低声应道,语气克制、坚定。
他当然记住了。
但他记住的,不只是天渊内的凶险,也不是“杀敌多一人”,也不只是那些任务目标或奖励承诺。
他记住的,是那一缕缕被封存、寄托在他手中的魂血。
那些人,也许如今尚在身边,尚在谈笑;可一旦入渊,记忆被封,他们将成为完全不同的存在。
十年里,他们会以为自己原本就属于天渊,会结识新的朋友、新的同门,甚至……新的道侣、新的师尊。
他们会有自己的成长,修为、道果、人生选择,都会脱离苍茫大陆而自然发展。
然后,十年内——记忆会逐渐开始苏醒。
他们会猛然意识到,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所爱的人、所拜的师、所信的道,甚至所杀的敌,也许都是他们不该接触的世界。
更残酷的是,他们还会记起,自己的命,从始至终,都握在某个人手中。
而那个人,就是陆凡。
他们会怎么看过去的十年?
若是这十年间,他们曾与某人结下生死之交、拜入宗门、立下誓言,那在记忆归位之后,这些,又算是什么?
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但陆凡没有动摇。
他只是将所有的念头压下,然后冷静地想了一句:
“好在……我是那个记得一切的人。”
“我至少知道自己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该做什么。”
这就足够了。
我有记忆,就有主动权。
我不是任人宰割的那一个。
柳长老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复杂。
她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了他一眼,眼神中难得浮现出一丝叹息。
她知道,相比其他即将入渊、被封记忆的弟子,这个少年肩上所背的东西,要沉得多。
不仅仅是生死,还有信任、命运、人与人之间最微妙的平衡。
每一甲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天渊不是考验,更是一场筛选,是一块凿骨成王的磨盘。
能从其中走出的人,无一不是未来的巨擘。
那是他们的试炼——
也是他们的机缘。
柳长老轻叹一声,声音轻得像风。
“此行还有三日便至天渊。”她提醒道,“你要早做准备。”
陆凡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柳长老见他没有多言,转身便走,衣袍轻拂,如星光掠过船面。
很快,甲板上只剩下陆凡一人。
夜风再起,天地辽阔。
他望着无边星海,静静立着,仿佛整个人都被夜色吞没。
……
三日转瞬即至。
当承光舟穿破最后一片云海时,前方天地,忽而一暗。
一道巨大的裂缝,仿佛自太古横斩而下,从天之尽头延绵而来,撕裂大地,深不见底,宽达万里,如魔神遗迹,吞噬一切光明。
那便是天渊。
舟上众人尽皆动容。
承光舟在它面前,如一枚碎叶飘荡在深海之上,微不足道。
承光舟绕其边缘缓行,又过了数个时辰。
才依稀可见,天渊两岸有着灵舟、战舰、古塔、浮屠,隐约间可见各宗旌旗猎猎,灵光冲天。
每一艘战舟之上,都有结丹的威压若有若无地流转。天地间灵气已被压迫得近乎凝固,仿佛连风都不敢正面吹过这片区域。
“我们……到了。”
柳长老立于舟首,望着天渊深处,声音轻若风声,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
承光舟缓缓逼近边缘,众人也站在甲板之上,目光所及,无不心神震动。
前方天渊边沿,一艘艘庞大灵舟横空悬浮,战舰如山,古塔凌霄,浮屠沉寂而立,皆环绕着这道天渊,如万朝来朝、群雄环伺,彼此泾渭分明,却又不动声色地较劲着气机。
这里,是苍茫大陆真正的巅峰所在。
三道宗,虚灵、六道、无极;三魔门,万鬼魔宗、赤练尸门、轮回;再加上数个隐世宗门与最强散修联盟“天罗道盟”……这世上最强的力量,尽数聚于此地。
许多宗门平日山高水远,根本不可能同现一域,今日却汇聚在这处天渊薄弱点,如赴一场注定沾染血与骨的旧约。
远处一座灰黑色的古塔最为显眼,通体布满斑驳裂痕,看似破旧,实则每一层皆有道纹隐隐浮现,镇压天地间灵力的波动。
塔顶之上,站着两人。
一人黑衣白发,双手负后,身形笔直,神情却如死水般沉寂。他明明站着,却像是一口随时会自行开启的棺材,气息森寒。
他胸前佩戴着一块金色腰牌,牌上刻着“轮回”二字,下方标注着数字——【四】。
金牌,意味着结丹修为以上的传承序列。而那数字,代表着他在轮回殿序列中的排名。
另一人则是个背对人群的少年,衣袍无风自动,长发披肩而落,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就是一道深渊。他身后的腰牌为乌铜所铸,其色沉沉,映着天空的死寂冷光。
【轮回】二字同样在其腰牌之上。
下方的数字,却是:
【一】。
铜牌,对应凝气期。
可就是这么一个凝气期的少年,仅凭一道背影,便压得甲板上的众多天骄心头发紧,仿佛心神都被吞噬了一线。
一时间,舟中寂静,唯有海风凛冽。
“轮回殿,没想到真的来了……还是传承序列,第一。”
有人低声开口,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压迫与不安。
短短一句话,如山压顶。
那不是一般的传承序列,而是凝气期的传承序列第一名,是有可能被轮回殿接引为真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