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眉目俊朗,却生着一头雪白的长发,在血红战舟上猎猎飞扬,映衬得他气质冷冽而孤绝。
他自始至终,目光都盯在方茴身上。至于陆凡,他连一眼都懒得看。
然而,哪怕没有出声,那无形的威压,已像是一座巍峨巨山,沉沉压在所有人心头。那不是单纯来自修为的气势,而是长年立于上位者,掌控生死、视众人如尘埃的冷酷目光。
方茴紧紧站在陆凡身旁。陆凡见过她的实力:凝气圆满,却能力敌筑基初期,堪称一方天骄。可此刻,她在这少年目光下,竟然轻微地发抖,呼吸都微微急促。
这就是天骨的威压。
宁叶舟缓缓靠近凌天阁舰队。灵光照映间,陆凡和方茴被引上了血红战舟。
出奇的是,那先前傲然无比的高瘦修士——筑基后期的聂长老,也在这少年面前恭敬行礼,声音放得极低:
“方铭阁主,途中遇见方茴姑娘,便将人一同带回了凌天阁阵营。”
方铭微微颔首,神色波澜不惊。
“劳烦聂长老。”
“无妨。只要确认了身份就行。”聂长老拱手,便识趣地退了下去,丝毫不敢在这血红战舟上多留片刻。
方茴深吸口气,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大哥。”
方铭缓缓转头,赤金色的瞳孔中透出一种冷厉至极的锋芒。
“你不该回来的。”
他的嗓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像刀锋,直剐人心,“你就该与流海城一同死在兽潮里,那才是你的归宿。”
冷漠。毫不掩饰。
方茴的身体明显一僵。数年未见,她没想到,这位大哥对她的厌恶,竟然更甚以往。那种从骨血里透出的寒意,让她浑身冰冷。
她咬牙开口,眸中闪过一抹决绝:
“这么想我死?方刘背叛我,是你指使的吗?”
方铭眉梢轻挑,似是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
“方刘?那是谁?”
他淡淡开口,话音忽然顿了顿,唇角掀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想要杀你……何须安排什么方刘?”
话音落下,他周身灵光一震。
下一刻,一股恐怖至极的气息轰然爆发。赤红灵焰自他周身升腾而起,如同火浪滚滚,瞬息间席卷整艘战舟!
空气都似被燃得扭曲。
方茴脸色陡然一白,脚步猛退,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她体表浮现出银白骨纹,却仍被那灵焰气浪生生压得身形剧颤。
陆凡也眼神微凝。体内黑灵根竟如感受到某种威胁般,轻轻震动。
那股气息,比方才那聂长老,那位筑基后期的修士,都更为凌厉、更为凶悍。
那不是普通筑基初期的威压,而是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生生碾压感。
方铭双手负背,赤瞳冷漠地俯视下方。声音不急不缓,却冷得透骨:
“方茴,你太小看我了。若要杀你,我何须他人出手?”
话音落下,他缓缓抬眸,看似无意,却终于将目光落在陆凡身上。
那一瞬间,赤瞳微微一缩,眸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森冷之芒。
“至于你,什么人?”
方铭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陆凡全身,那强大灵压再度弥漫开来。哪怕只是随意的一瞥,都让周围空气微微震荡。
他从未将凝气修士放在眼里。可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竟能在自己的威压之下纹丝不动,神色沉静如水。这一幕,倒让方铭略微生出了一丝兴趣。
陆凡还未开口,方茴已猛地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声音虽然平淡,却透着一股隐忍的倔强:
“此人乃我新收供奉,陆凡。”
“供奉?”
方铭眼里闪过一抹讥诮,唇角微微挑起:“我看倒不像什么默默无闻之辈啊。”
他凝视着陆凡,似乎在仔细打量、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些端倪,又轻声道:
“可惜……只是凝气。”
他话锋一转,眉目间露出一丝遗憾之色,轻轻冷笑:
“若我还未筑基,定要领教一番。可如今……太弱了。”
他说到这里,忽地收回目光,仿佛再无兴趣。
他缓缓摆了摆手,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却犹如寒风穿骨:
“退下吧。等平定了这次兽潮,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天渊边缘。中州——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不让你来,是在保护你。”
“你,太弱了。”
短短几句话,凌厉到极致。
方茴脸色猛地涨红。堂堂地骨,平日里走到哪儿都是众人敬仰的天骄,又何曾受过这般当面羞辱?可在这大哥面前,她连开口顶撞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她很清楚,若真激怒了方铭,哪怕是同为方家之人,她也未必能活着从这血红战舟上走下去。
她紧咬银牙,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屈辱,却最终一言不发。
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方茴的身影消失在战舟后方,她几乎不愿再看方铭一眼,只想越远越好。
片刻后,她登上血红战舟身后另一艘凌天阁的战舟,周身灵息仍在轻颤,脸色尚未恢复如常。
方铭却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赤瞳重新投向战舟之外,那无边的天渊深处,眸色幽深如渊。
这艘战舟上,人数便明显多了许多,甲板上灵光交织,人影穿梭。大多都是凌天阁的弟子,个个气度不凡,衣衫上都绣着凌天阁独有的金纹灵符。
凌天阁与方家向来关系密切,阁中许多重要职位,都是由方家子弟担任。此时方茴刚一踏上甲板,便立刻有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到她身上。
“方茴?”
一道清朗的男声微带惊讶。
几名凌天阁弟子循声望去,其中一名青衣青年快步走来,目光在方茴身上打量了片刻,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复杂。
“真是好多年不见了。”他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感叹。
并非所有人都对这位方家地骨抱持疏离与敌意,也有人面色带着几分亲切,忍不住上前围拢过来。
“这次兽潮来的如此凶险,你竟然还活着……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有人递来一瓶丹药,也有人想伸手搀她一把。
方茴微微一怔,旋即低声道:“多谢各位关心,我无碍。”
但她眼底深处,仍闪过一抹疲惫与冷意。她虽心中感动,但也清楚,这里头也未必全是单纯的关切。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男子沉声问道:
“方铭……刚刚……没对你怎么样吧?”
方茴神色微微一僵,随即摇了摇头:“没事。”
她顿了顿,神情缓了缓,却依旧带着冷意与疏离,显然并不愿多提方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