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艳女弟子满脸愤懑地回到厉衡洞府,几乎带着哭腔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厉衡静静听完,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却未如弟子所料勃然大怒。
反而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轻吹散茶面氤氲,语气平淡:
“他拒绝了?”
女弟子咬唇,低声道:“师尊,他根本不将弟子放在眼中,还说什么心有所执,不愿接受旁人安排的姻缘……”
“呵。”厉衡淡淡一笑,茶盏轻轻搁下,发出清脆一声,却没有看她,“好了,此事你无需再提。”
女弟子心中不甘,欲言又止,却终究不敢再多说,只能默默退下。
待殿内只余厉衡一人,他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眸光深沉:
“胡玉龙……年少成金丹,又有三品丹师的手段,此等人物……岂能轻易放任?”
他并未因拒绝而生出杀意,反而生出几分玩味与兴趣:
“这等人物,若硬逼他交魂血,反而会激起反感,甚至逼得他离开丹宗。
但若能用情感、用宗门利益将他逐步绑定,他日必成我一脉之助力。”
想到这里,厉衡嘴角泛起一抹淡笑,低声自语:
“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自由?人若在宗门,就终究离不开宗门的牵绊。他拒绝弟子……无妨,我自有别的法子。
既然他心性冷傲,那就慢慢以情以利笼络。只要留在丹宗一日,他终归是我丹宗的人。”
次日,
厉衡带着几坛灵酒,亲自登上陆凡所在的山头。与昨日的冷厉不同,他神色爽朗,笑声洪亮,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胡长老,前几日我这女弟子不懂事,若有冒犯,还请勿怪。”
厉衡举杯大笑,“年轻人嘛,总有几分傲气,反倒让老夫想起当年。哈哈,今日特来赔罪,敬你一杯!”
酒席之间,他极尽笼络之姿,言语里不时流露出欣赏之意:“你年少成金丹,丹术又非凡,将来必是丹宗的栋梁。老夫既是长辈,亦愿鼎力支持。”
甚至,他还若有若无地暗示,未来可以为陆凡谋划更多资源,甚至在门内高层替他争取话语权。
至于姻缘之事,他只字不提,仿佛昨日从未发生过。
陆凡心知肚明,面上却神色沉稳,只是浅浅一笑,举杯而饮,不置可否。
他明白,厉衡的心思已然转变,从“以弟子牵绊”到“以情感与利益逐步笼络”,但归根结底,目的仍旧是要将自己牢牢绑在丹宗。
……
紫鸾长老自那次大殿议事之后,几乎隔上数日,便会独自登上陆凡的山头。
她一袭素衣,气息平和,并未带随从,总是静静步入石亭,向陆凡拱手为礼。
她的修为并不算高,只有筑基中期,但三品丹师的身份足以让她在丹宗内受人尊敬。
不同于厉衡等人心机重重,紫鸾这一生几乎将所有心血都沉浸在丹道之中,从未成亲,未有过男女之情。
她身上少了几分世俗的锋利,却多了几分单纯的执着。
每一次来访,她都兴致盎然,常常同陆凡探讨丹道,从灵草药理,到火候掌控,再到灵气运转的细微感应。
两人交流之时,旁人或许根本插不上话。紫鸾眼神澄澈而明亮,每一次讨论都仿佛忘了外物,只沉醉在炼丹的奥妙当中。
陆凡虽明白,天渊内的炼丹技术受限,她的丹道造诣其实不如自己,尤其在炼制阴阳合离丹之后,他已远远超越寻常三品丹师,但他依旧虚心与她探讨,从不流露半分傲气。
某种意义上,这种平等的交流,也让他与紫鸾之间生出一种奇异的投缘感。
然而,紫鸾终究是长辈。
在一次探讨结束时,她端起茶盏,静静凝视陆凡,神色平静,却带着一丝郑重:
“胡长老,你如今年纪尚轻,便已踏入金丹,又在丹道上有如此造诣。这样的锋芒……不可谓不盛。
但你须知——刚过易折。世间多少惊才艳艳之辈,少年时耀眼无双,最终却折于半途。”
陆凡闻言,眉头微动,却并未多言,只是安静聆听。
紫鸾轻叹,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你与我投缘,我才多言几句。你该收敛锋芒,该稳扎稳打。丹宗如今风气诡谲,外界更是风声鹤唳。
你越是展露才华,越容易引来嫉恨与猜忌。若能安然沉淀数十载,将来你必能与元婴并肩。但若过早锋芒毕露,难免惹祸上身。”
她说罢,摇摇头,不再继续。只是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临走时,紫鸾的背影显得极为孤寂。她一生无夫无子,唯以丹道为伴,如今见到陆凡这等后辈弟子,心中既有欣喜,又藏下担忧。
她很清楚,这个年轻人未来的道路,注定不会平静。
然而,她终究不知,陆凡根本不是土生土长的天渊修士,而是来自域外。
对于他而言,天渊不过是一场十年的试炼。很快,他就要离开这里,再无羁绊。
只是遗憾,剩下的时日里,陆凡始终未能真正打探到轮回殿那白发少年的踪迹。
那段旧仇依旧如针刺在心,但无解。
时光如水,一点点消磨。转眼间,距离陆凡初入天渊,已过去整整十年。
这日,陆凡盘膝于山巅,忽然神色微变。体内的骨头同时发烫,仿佛在共鸣,热浪层层传出。他抬头望天,眼中光芒凝如利剑。
十年之期,已至。
十年,于修士漫长寿元中,不过一瞬之间。可对于陆凡而言,这十年却是天翻地覆。
当初,他不过区区凝气修士,内忧外患。如今,他已踏入金丹之境,神魂稳固。
山风猎猎,卷起衣袍。陆凡缓缓起身,背影如山,心意如铁。
天渊之外,还有一个人,正等着他走出这片天地,有仇要报。
——苍阳子。
“出去之时,便是问剑之日。”
陆凡心底默默吐出这一句话,气息在天地间扩散,像是一道锋锐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