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刺史府内,烛火摇曳。诸葛诞正伏在案前批阅文书,眉头紧锁。连日来的军务让他显得疲惫不堪,眼下的青黑在烛光下格外明显。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正欲提笔继续,忽然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使君!使君!\"亲兵连门都来不及敲,直接闯了进来,单膝跪地时还因跑得太急而踉跄了一下。
诸葛诞不悦地皱眉:\"何事如此慌张?\"
\"前线急报!\"亲兵气喘吁吁地抬头,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大将军大破司马师兄弟,司马师已败逃江东!\"
\"什么?!\"诸葛诞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案几上,墨汁溅了一身。他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案几也浑然不觉。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闷雷,震得他头晕目眩。他下意识扶住案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使君?您没事吧?\"亲兵脸上的喜色褪去,担忧地问道。他从未见过一向沉稳的刺史如此失态。
诸葛诞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身形。他挥了挥手,声音有些发颤:\"你先下去吧。\"
待房门关上后,诸葛诞颓然坐回椅子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起一月前曹璟派来的朝廷使者,马隆那个年轻人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要他表态。当时他以\"守土有责\"为由婉拒了提议,还特意备了厚礼相送。更早之前司马师的密使来访时,他也同样模棱两可地搪塞过去,只答应保持中立。
\"这下糟了...\"诸葛诞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案几。他感到喉咙发紧,连吞咽都变得困难。\"曹璟此人最是记仇,如今大权在握,岂能放过我这个骑墙之人?\"这个念头让他如芒在背。
他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越想越心惊,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忽然,他停下脚步,咬牙道:\"不行,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请罪!\"当即高声唤来亲信:\"备马!我要即刻启程前往洛阳!\"
\"大人,要不要多带些护卫?\"亲信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注意到刺史的脸色异常苍白。
\"不必!\"诸葛诞斩钉截铁地说,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单骑前往才显诚意。\"他匆匆换上便服,连官印都来不及收拾,只带了几个干粮就翻身上马。临走时,他回头看了眼刺史府的大门,心中五味杂陈。
一路上,诸葛诞的心始终悬着。每当路过驿站歇脚时,听到路人议论曹璟如何英明神武,大败司马氏,他就如坐针毡。那些称赞的话语在他听来都像是催命符。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想起自己多次拒绝曹璟的拉拢,又想起司马师密使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但很快他又自我安慰道:\"好在尚未铸成大错,现在请罪还来得及。\"
马匹疾驰在官道上,扬起的尘土模糊了他的视线。诸葛诞紧握缰绳,指节发白。他不断催促马匹加快速度,仿佛身后有追兵一般。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射在黄土路上。
三日后,风尘仆仆的诸葛诞终于抵达洛阳。连日赶路让他面容憔悴,衣袍上沾满尘土。他站在雍王府外,望着那巍峨的府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成败在此一举了...\"他在心中默念,抬手整了整衣冠。手指触到衣襟时,他发现自己指尖在微微发抖。
\"烦请通报,兖州刺史诸葛诞特来向大将军请罪。\"他对守卫拱手行礼,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守卫狐疑地打量他一眼,转身进去通报。
等待召见的每一刻都像在煎熬。诸葛诞站在廊下,感觉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不断搓着手指,掌心全是湿冷的汗水。
\"要是大将军不肯饶恕...\"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行,现在不能想这些。得想好说辞...对,就说当时是被司马师胁迫...还要主动请缨...\"
他反复默念着准备好的说辞,生怕待会儿一紧张就说错话。这时,侍卫终于出来引他入殿。
殿内烛火通明,照得诸葛诞眼前一阵发花。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殿中央,\"扑通\"一声重重跪下,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
\"罪臣诸葛诞,特来向大将军请罪!\"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先前未能及时响应将军号召,实在是...实在是担心兖州防务空虚,被贼寇趁虚而入啊!\"
说完这句,他偷偷抬眼,想从曹璟脸上看出些端倪。可大将军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令人心慌。
诸葛诞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急忙继续道:\"如今大将军大胜,罪臣愿将功折罪!\"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淮南乃抗吴要地,罪臣请求驻守淮南,誓死为将军挡住东吴进犯!\"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殿内静得可怕,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只要能保住性命...\"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哪怕被发配到最远的边疆,我也认了...\"
“诸葛公可先去,容我思量…”曹璟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离去,衣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诸葛诞仍跪在原地,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地砖上。他盯着曹璟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这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比直接判决更让人忐忑不安。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呆呆地想,直到侍卫上前提醒,才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
不多时,曹璟坐在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那份奏折,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诸葛诞...\"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总是带着讨好笑容的脸,那双眼睛里藏着的算计。曹璟的手指停了下来,重重按在桌面上。
\"这人虽然左右摇摆,但好歹...\"他自言自语道,忽然又摇摇头,\"不,正是因为他的摇摆,才更不能留在兖州。\"
(曹璟内心独白:中原四州马上要实行关陇新政,诸葛诞首鼠两端,到时候怕是要坏事…)
想到这里,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已经有些凉了,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就像此刻他心中的盘算,既苦又涩。
\"既然他自己提出要去扬州...\"曹璟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他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下批示。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写完后,他又仔细读了一遍:\"准诸葛诞改任扬州刺史。着张特调任合肥,辅佐治理扬州。\"
\"张特...\"曹璟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满意地点点头,\"有他在旁边盯着,谅诸葛诞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放下笔,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眯起眼睛,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诸葛诞的事...\"他喃喃自语,\"倒是提醒了我。\"
毋丘俭那张严肃的脸和胡遵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这两个人,一个在幽州手握重兵,一个在青州经营多年...
曹璟突然坐直了身子,手指不自觉地又敲起了桌面。这次敲击的节奏更快,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躁。
\"不行,必须尽快安排。\"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远处的宫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高大。
\"来人!\"他突然提高声音喊道。
侍从连忙小跑进来,恭敬地行礼:\"大将军有何吩咐?\"
\"拟旨。\"曹璟转过身,声音沉稳有力,\"着夏侯献出任幽州刺史,毋丘俭改任青州刺史,胡遵调为徐扬大都督,督二州军政。\"
侍从正要退下,曹璟又补充道:\"记住,即刻发出,不得延误。\"
看着侍从退下的背影,曹璟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他走回案前,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这样一来...\"他啜饮着茶水,自言自语道,\"北方的军政大权就都握在我们曹家人手里了。\"
(曹璟内心独白:只要北方稳固,中原就可以从容经营,多亏司马将中原士族屠戮一空,哈哈哈……)
茶水温暖了喉咙,也温暖了他的心。曹璟知道,这道旨意一旦发出,朝中那些老臣肯定又要议论纷纷。但他不在乎——那些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
\"曾祖...\"他轻声唤道,目光望向墙上挂着的魏武帝画像,\"您当年打下的江山,后辈一定会守好,五胡乱华绝不会再现……”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城池,府中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曹璟回到案前,拿起下一份奏折。他的笔触比方才更加坚定有力,每一个字都写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