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不死心,想让此次的恩科录取,卷进朝政斗争中。
朱标不介意,挑起他们之间的内斗。
沈大人讪讪一笑,硬着头皮婉拒。
“下官做不了叔父的主。”
“那你就能做孤的主了?”
此话一出,沈大人麻溜地跪倒在地。
连带着被沈大人忽悠着,给这篇文章撑腰的其他辅考官,纷纷跪了一片,直呼“不敢”。
谁不知道,这天底下能做太子殿下主的,除了帝后以外,再无第三者。
“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朱标依旧未置可否的笑了笑,他将沈大人力荐的文章搁置一旁,又将那篇甚得他心的文章,当众读了一遍。
最后,掷地有声的询问:“你们认为,哪个应得魁首?”
双腿跪麻了的辅考官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谨遵太子殿下吩咐!”
“孤认为提出土改的这篇文章写得好,就点它了,另外,改稻为桑的建议也不错,就让它当第二名。”
啊?!
不光沈大人,其他辅考官都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想不明白,为何太子殿下刚才发了火,此时却把不太满意的文章,列为第二名。
唯有沈大人想明白,太子殿下可能不是说着玩,而是真的借机对沈家动手,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朱标见这一群人里面,都是研究学问的,没几个像沈大人一样,想着利用手里职权谋私利的,脸上的笑容这才真切了几分。
“来人,将这两篇文章抄录一下,孤要将它们拿给父皇看看。”
江南一带土地兼并严重。
哪怕数次整顿官场,可那些地方豪绅们依旧多的是法子来避祸。
既然作为江南大地主的沈家跳了出来,哪怕铲除不了其他的地主豪绅,借这个机会,把沈家在元末时利用天灾人祸狂揽的四十万亩良田弄到手,这位一甲第二名的文章,才叫没有白写,才叫名副其实!
“剩下的名次,就按照各位商讨的来,放榜去吧!”
朱标交待完,便对照着封存的原稿查看了两篇文章的作者。
第二名姓杨,籍贯是苏州。
第一名——方孝孺!
“这倒是名副其实。”
朱标对这第一名是更加满意了。
他从英儿那里,听说过方孝孺的大名。
不仅是宋师的学生,还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典范。
虽然年纪尚轻,但朱标想到自己也大不了几岁,正好趁着年轻,在京在野地历练一番。
日后能够辅佐他成就大业。
“英儿只说他有才学,却没说他是一个实干家,这可真是一个惊喜。”
朱标马不停蹄地赶回宫中。
将两篇文章,读给父皇和英儿听。
朱标在读完向朝廷改稻为桑的建议后,朱元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身为从底层爬上来的佃户,朱元璋深知这个建议,确实能够让农户收益更多,特别是未来海运畅通,要去赚取其他国家的银子,这丝绸货物可是大明的老招牌之一。
“标儿,你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如何?”
“儿臣观他写得十分细致,还列举了每亩种稻与种桑,一年收入差额多少,如果真如上面所写的那样,确实能够让农户多赚钱,并且光是江南一带,每年就能给朝廷带来百万两的赋税,给织造局带去数百万两的收入。”
对于这一点,朱元璋有发言权。
“种桑确实比种田要赚钱,怕就怕,赚的这些钱,最后不光一个铜板进不了百姓的口袋里,还会把赖以生存的土地种丢了。”
这个想法,与朱标不谋而合。
尽管朱标出生在元朝已经快要推翻的年代,
但他还是亲眼见识过,地主们兼并土地的手段,不光能用层出不穷来形容,可以说是令人发指。
“好法子没有好人办也会成为坏事。”
朱元璋纠结了一下,看向一脸凝重表情的朱雄英。
“乖孙,你怎么说?”
【不着急。】
朱雄英也认同爷爷和爹爹的说法。
别看如今已是洪武八年,除了胡党隐患,废除了中书省丞相制,削掉了李善长这个背后挑事的老阴谋家,加强了皇权集中。
可皇权不下乡这条自古以来的铁律,还是没有被彻底地打破。
【就连方孝孺所写的土改这件事,也不能着急动土,必须找个合适的时机,或者是找个试点,再慢慢地推行开来。】
果然。
朱元璋和朱标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祖孙三个,这是想到一起去了!
“英儿,我认为改稻为桑可以尝试一下,我已经点了这个杨缜为第二名,只要他殿试发挥的好,便由他负责操刀办理此事,就从沈家开始办,你觉得如何?”
沈家?
【与沈万三有关系的沈家吗?】
朱标点了点头。
此沈家虽然不是沈万三的嫡亲后代,却也是同族分支。
沈家在战乱时兼并的土地更多,将数以万计的百姓都变成了沈家的佃户。
如果不是沈万三知道轻重会做人的话,那些土地就要姓朱了。
哪怕沈万三会做人,朱标也不会任由地方上,滋生出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巨蠹!
只是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许多佃户的衣食被拿捏在那些大地主手里,极容易遭受他人的煽动,所以需要慢慢地推进。
“标儿,这件事就由你去操办,大沈动不了,先把这管织造的小沈拿下,胆敢插手到恩科考试,干涉咱选拔人才,咱就给他弄成废柴!”
“谨遵圣谕!”
朱雄英看着爹爹离开,思绪跟着飘到宫外,脸上露出了财迷的表情。
【我押的方孝孺得魁首,赔得少但赚得不少。】
【爷爷,我赚的一万两银子,你可不能给我充公了!那是我拿来开小灶的!】
朱元璋抬了抬眼皮,默默在心里念着。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咱没听见!
……
“铛铛铛!”
放榜了。
负责此事的官差,会从最末等的名次往前念唱,亲自告知榜上有名的学子。
毕竟会试上榜了以后,殿试只是重新再排一次名次,不管是进士还是同进士,今日榜上有名的,他日都是朝中的官员。
当方孝孺拜访完宋师回到酒楼时,时值正午,官差还在寻找二甲名列的学子,在何处下榻。
“恭喜芜湖范晋范老爷,中二甲第十五名!”
住在街头那家酒楼的一个学子,激动得大叫一声,紧跟着晕厥过去。
官差们似乎对此见怪不怪,连忙把后面跟着的郎中请来,让人诊治。
免得榜上有名的未来官老爷再发生意外,他们可没办法交差。
方孝孺看到这一幕,暗中祈祷着那位同窗能够平心静气,挺过这一关。
“希直兄,你可算回来了,我们二人都中了!”
跟着方孝孺一同前来参加科考的老乡,喜不自禁,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冲到方教孺的面前,又哭又笑。
虽然他们的名次排的靠后,殿试过后就算安排差事,家里没有门路没有人脉与财源,一定是前往偏远的地方当县官,开始熬资历搏功绩。
但从今天起,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就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尤其是朝廷发放给上榜者的赏银比他们想象里的还要多一些,等到回乡交给亲人与族里,终于不会再让大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特别是王怀安,早年父母因病双亡后,全靠吃百家饭长大,族里支撑他读书,这次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族里出了一个进士,往后日子就好过多了!
“也不知道希直兄你能得第几名?”
“那还用说嘛,一准是第一名!我还押了五两银子呢!”
方孝孺想到自己随性而题笔的一句话,让宋师都直皱眉头,不敢打包票,只能出声安慰同窗。
“十赌九输,怀安兄以后还是戒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