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你觉得你有什么能付出?”
青穹道人那古井无波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砸在令狐冲心头。
令狐冲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中,此刻重新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那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压抑着内心深处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
青穹道人微微颔首,眼中那如同寒潭般冰冷的光芒,在这一刻也仿佛融化了几分。
青穹道人缓缓抬手,那枯瘦如柴却又蕴含着无尽力量的手指,轻轻在令狐冲的心口点了一下,语气凝重的说:
“你命星晦暗,机缘被窃,无非是你自身力量不足,被人抢了先机,加之彼时你自身气运未显,方才会被人所乘。”
“当世之中,皆不过是些手段高强些的凡人,又不是什么真正的神仙人物,所以要想让你逆天改命,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令狐冲闻言,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希望的火焰在胸膛中熊熊燃烧。
他的双目中满是期待,紧紧地盯着青穹道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等待着青穹道人接下来的话语。
\"你那位小师弟......\"
青穹道人眼神冷厉,沉声道:“不管他用什么手段窃取了你的机缘,甚至包括斩断你的姻缘线,归根结底,是他展现出了比你更强的力量。”
“这普天之下皆是凡人,你要想逆天改命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你比他更强。”
“纵观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无不说着强权才是这个世界的的生存之道。”
“你要么有权,去京城做个首辅,宰执天下。”
“要么武功高绝,天下无敌,一切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令狐冲看着青穹道人,眼神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正如青穹道人所言,江湖纷争,本就是强者为尊。
似去年嵩山大会,若非师父和小师弟能够剑压五岳,那左冷禅会心甘情愿的让出五岳盟主吗?
那断然是不可能的,必然要做过一场。
可就是师父和小师弟剑压五岳,即便是左冷禅当面,他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让出五岳盟主的位置。
是左冷禅心善?还是左冷禅真想为了五岳剑派好,所以甘心认输?
这一切不都是明摆着的嘛!
如今自己所面临的情况,不也是如此!
自己的机缘被邱白捷足先登,连自己的姻缘线都被邱白斩断,究其原因,不就是自己太弱。
自己若是也能够在嵩山大会上大放异彩。
凭着自己跟小师妹青梅竹马,小师妹岂会嫁给邱白,许配给自己,不是实打实的稳定。
还有那独孤九剑,自己可是华山派的大师兄,自幼就在华山派长大。
风太师叔既然在思过崖隐居,那必然是见过自己习武的,肯定对自己观察过的。
若不是邱白捷足先登,自己得到风太师叔的传承,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一切的一切,究其原因,都是自己不够强。
想到这里,令狐冲忽然有种想扇自己几耳光的冲动!
那些年荒废的时间,若是全部用在习武练剑之上,自己又岂会是今日这般!
令狐冲不再犹豫,双手抱拳,躬身一揖。
“还请道长教我!”
“既然跟你说,贫道自然是要教你的。”
青穹道人双手背负在身后,打量令狐冲片刻,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剑上,傲然道:“你既然提到独孤九剑,你可知独孤九剑源头从何而来?”
令狐冲茫然的摇摇头,沉声道:“晚辈只知道是风太师叔传给邱白的,至于源头......”
“源头,便在贫道这里!”
青穹道人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小事。
然而,这句话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令狐冲的脑海中炸开。
令狐冲双目圆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青穹道人神色沧桑,目光仿若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幽幽道:“贫道本姓杨,年少时游历江湖,因家传不便以真名示人,化名独孤氏行走天下。”
“贫道偶然与风清扬小子相遇,见他根骨上佳,悟性上等,一时兴起,便将九式剑法传授给他。”
“因贫道化名之缘故,风清扬小子把九式剑法称作独孤九剑,此剑法真谛,乃是家祖神雕大侠对自身剑术归纳,所留下的传承。”
“.......”
令狐冲艰难吞了口唾沫,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这位鹤发道人所说的话,让他震惊到难以言语。
任他如何想象,都没想到眼前这鹤发道人竟然是神雕大侠的后人。
风太师叔那般神龙见首不见尾,剑术通神的存在,他剑法的根源,竟然也是来自眼前这位鹤发道人。
而眼前的鹤发道人更是独孤九剑的独孤本人!
一连串的密集消息,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令得他心神俱震,几乎站立不稳。
他的双腿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努力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青穹道人并没有理会令狐冲的震惊,继续说道:“你既然没能在风清扬那里学到,天意让你来寻到贫道。”
“此剑法,贫道亲自传你便是。”
“多谢道长!”
令狐冲连忙躬身道谢,激动不已。
有了独孤九剑在手,自己也能够变得更加厉害,相信师父师娘也会看到自己的变化的。
“不用着急感谢。”
青穹道人摆摆手,脸上挂出冷峻的笑容。
“你华山派的紫霞神功,在如今的江湖上虽然不错,但是对贫道来说,不值一提。”
“贫道手中有两部内功可以给你,一则为九阴真经,乃是前朝黄裳所创,二则为全真教的镇教神功先天功。”
“咕噜......”
令狐冲咕噜咽了口唾沫,看向青穹道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颤抖着声音说:“道长,你觉得我学哪个好?”
他的心中充满了纠结和犹豫,这两部神功都是江湖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选哪一部都觉得另一部可惜了。
“路,贫道给你指出来了,该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贫道不会给你做主的,不过可以告诉你这二者的要求。”
青穹道人幽幽道:“先天功需要保持童子身,九阴真经没这限制。”
“先天功居然是童子功?”
令狐冲惊讶,不过细细一想,倒也并不奇怪,毕竟全真道门就是出家的。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想到那被窃取的姻缘线,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自己与小师妹的姻缘已被斩断,如今学这童子功,或许也并无不可。
但一想到自己曾经对小师妹的深情,心中又不免有些苦涩。
也就是令狐冲并不知道,他的姻缘线本来就不在岳灵珊身上,而是在魔教圣姑任盈盈的身上。
任盈盈被邱白拿下,才是他姻缘线被断的根本原因。
令狐冲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道长,我愿意学九阴真经!”
也就是令狐冲不知道这两门神功的含金量。
邱白为了找到一门顶级神功,还要跑到昆仑山去,才找到了同等级的九阳真经。
令狐冲受到天命牵引,来到活死人墓,就被青穹道人决定传他神功和剑法。
当初邱白来求,都是直接被打下去的。
这其中的差距,哪怕是邱白有亲和力max的【绝世仙姿】,都扭转不过来。
毕竟,这涉及到了气运层面。
【天命之子】词条亦或者【主角】词条的巨大作用,是令狐冲根本想象不到的。
“明确的选择。”
青穹道人罕见的呵呵笑出了声,抬手指着那散发着彻骨寒意的寒冰床,沉声道:“此乃古墓派的至宝寒玉床,在上面修炼内功,一年抵得上平常的十年修炼。”
“这寒玉床乃是千年寒玉所制,蕴含着无尽的寒气,可助人凝神静气,加速内力的修炼。”
“有寒玉床辅助于你,再修炼九阴真经,不出三五年,你就能成为止境高手。”
青穹道人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
“止境高手?有多高?”
令狐冲激动的浑身颤抖,几次都想跪倒拜谢,可青穹道人的话都没说完。
“贫道也不知你如何练的武功,都快而立之年,一身武功还不过是二三流,简直是不堪入目。”
青穹道人冷哼一声,语气中的嫌弃根本就不加掩饰,对令狐冲的武功修为十分不满,沉声道:“有寒玉床加持,你三五年就能修成止境,便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比你强的绝对不会超过一只手。”
“这么厉害的吗?”
令狐冲深吸口气,整个人几乎欣喜若狂。
虽然他还不知道止境到底多厉害,但是就凭那句不超过一只手的数量,他也知道这厉害得没边了。
只要自己好好修炼,达到止境。
到时候邱白若是继续跟魔教不清不楚,哪怕是为了武林正道,他也要大义灭亲。
华山派的名声是不容玷污的!
“今日你能寻来,便是你命数未绝。”
青穹道人古井无波的双眸看着令狐冲,语气恢复了那副淡漠,沉声道:“贫道决定传你这些武功,并非可怜你,也并非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天命,只是......罢了!”
话说到一半,青穹道人似乎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断然道:“令狐小子,你给贫道记好了,力量才是根本。”
“拿起剑,好好练功,用你自己的力量去证明,天命什么都不是,力量才是你的天命。”
“若你连这点都做不到,一切便是活该!”
“请道长.......”
令狐冲双手抱拳,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托起,然后轻轻地放在了寒玉床上。
甫一坐下,令狐冲就感觉到一股难以想象的刺骨冰寒,瞬间从他的臀部,背部透体而入,仿若是无数根冰针扎在身上,冻得他几乎要跳起来。
可想到这寒冰床的效用,一年顶得上别人十年的修为,他又咬牙顶住了。
没办法,好处给的太多了。
随后,他感觉自己像个布偶娃娃般,被青穹道人摆弄着,最后盘坐在寒玉床上。
紧随其后,青穹道人那枯瘦的手掌如闪电般弹出,按在了他的头顶百会穴上。
也没有别的感觉,就是一股雄浑的真气透过百会穴,毫无阻碍的穿过头皮,进入到令狐冲的经脉中。
那真气如同一条奔腾的河流,在他的经脉中肆意流淌,所到之处,带来一阵冰凉的感觉。
“凝心精神,按照贫道给你的引导的路线进行修炼!”
耳畔响起青穹道人的话语,令狐冲连忙收敛心神,双目紧闭,感受着那股雄浑的真气。
他连忙调动自己的内力,跟着那股雄浑的真气,按照玄妙的路线,搬运着内力。
那路线十分复杂,比混元一炁功的路线复杂多了,但令狐冲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努力地引导着内力前行。
刚刚走了一个周天,令狐冲就发现九阴真经当真是绝世神功,比自己修炼的混元一炁功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只感觉自己的内力在不断地增长,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不断前进。
令狐冲强忍着来自寒玉床的精神肉体双重攻击,专心的跟着青穹道人真气的指引,一遍又一遍的修炼九阴真经。
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着,可脸上却透露出一丝兴奋和喜悦。
很快,他就完全掌握了九阴真经的运功路线,能够独自搬运内力,行径周天。
青穹道人如同沉默的木雕,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双目落在令狐冲身上,观测着他的修炼变化,脸上表情无悲无喜。
活死人墓中不知天日,也不知道时间。
令狐冲盘膝坐在寒玉床上,煎熬着修炼九阴真经,内力积累之快,让他都有些害怕。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容器,不断地淬炼着九阴内力。
九阴真经本就是绝世神功,岂是混元一气功能够相提并论的。
随着令狐冲的不断修炼,他体内的内力全都变成了九阴内力,比混元内力更为精纯,以及霸道。
也不知道过去多少时日,青穹道人见令狐冲体内九阴内力已成,根基稳妥,脸上表情稍显缓和。
“起来!”
青穹道人的声音响起,让修炼中令狐冲睁开眼睛。
令狐冲顿时如蒙大赦,连忙从寒玉床上下来,双脚落地,几乎都站不稳,但体内流转的九阴内力,让他感觉身体轻快不少。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感受着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心中充满了自信。
青穹道人并未多说,抬手一招,身形也并未见有动,令狐冲那放在寒玉床上的长剑,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长剑在青穹道人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闪烁着寒光。
“跟我来,传你剑术!”
听到青穹道人这话,令狐冲顿时双眼亮晶晶的,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跟着青穹道人拐了几个弯,令狐冲就来到一处宽阔的大厅,这里十分的空旷,周围的墙壁上还有不少剑痕,显然是个练武的地方。
“看好了!”
青穹道人低喝一声,手中长剑挥舞。
只见得他手腕微转,剑光如水银泻地,独孤九剑在他手中施展开来,不拘泥于形式,却又深合剑术至理。
一整套剑法施展完毕,青穹道人将长剑丢给令狐冲,沉声道:“独孤九剑旨在料敌先机,练到高深处,无招无式,剑法的精髓在于随机应变,不拘一格,你要用心去体会。”
令狐冲接过长剑,努力回忆刚刚所见。
长剑在手上,就好像重达千斤。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挥动长剑,根据记忆演练第一式破剑式。
可他的长剑才刚刚出招,青穹道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停,不是这样的。”
青穹道人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痛着令狐冲的耳朵。
令狐冲收回剑,沉下心来,再次出手。
这次,他调整了角度,尽量做到一模一样。
“错了,重来!”
“画蛇添足,刻舟求剑,失了本意!”
“空有其形,力道分散,你当敌人是稻草人站着不动,让你打的啊!”
“发力不对,重来!”
......
石厅中,剑风呼啸,令狐冲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独孤九剑。
他精神高度集中,汗水早已浸透内衫,又被寒气冻结,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调整,在青穹道人眼中,始终是“刻板”、“僵硬”、“不知变通”、“形似神非”。
这让他实在不理解,明明师父以前就是这么教的,怎么到了青穹道人这里,就全部对了呢?
青穹道人的斥责越来越严厉,话语如同冰锥,不断刺穿着令狐冲的自信心,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天赋学剑。
“你手中拿的是剑,不是烧火棍!”
“你的心呢?你的意呢?都被那寒玉床冻僵了吗?”
“剑是死的,人是活的!”
“对手是活的!你的招式也必须是活的!”
“见招拆招,无招胜有招!不是让你背死书!”
“独孤九剑的精髓在于一个‘悟’字!在于随机应变!在于不拘一格!你这般死记硬背,练到死也是个三流剑手!”
“看看你刺出的剑!死气沉沉!毫无灵性!”
“你这样的剑,如何能破尽天下武学?如何能夺回你失去的东西?”
每一句斥责,都像重锤挥下,砸在令狐冲心上。
他从未在剑法一道上,受过如此严厉,几乎近乎刻薄的打击。
以往在华山,他的剑法悟性是被师父师娘称赞的。
如今,在真正的独孤九剑创始人面前,他感觉自己笨拙得像个刚拿剑的孩童。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紧握着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臂因为不断的挥剑和内心的煎熬而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手中的长剑,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不甘。
为什么?
明明每一个动作,他都力求标准。
明明每一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在青穹道人眼中,却成了“死板”、“僵硬”“不知变通”
可这一切,究竟该如何变通?
青穹道人看着他迷茫而倔强的眼神,看着他汗水淋漓却依旧不肯停下的身影,眼中那万年不化的冰寒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那并非赞许,更像是……看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顽固。
他不再斥责,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
“剑在你手里是死的,什么时候你能让它活过来,什么时候才算入门。”
“继续练!”
青穹道人断然转身,袍袖带起一股冰冷的气流,沉声道:“练到你的手比你的脑子快,练到你的剑,能自己找到对手的破绽为止!”
说完,青穹道人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那寒气森森的寒玉床,重新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仿佛再次化作了一尊冰雕。
冰冷的、沉重的死寂,如同实质的寒雾,彻底笼罩了这方演武石厅。
只留下令狐冲一人,孤零零地伫立在演武场中央,对着冰冷的石壁,一遍又一遍地挥动着手中那柄沉重的、仿佛怎么也“活”不过来的长剑。
他手中那柄剑,此刻沉重得仿佛不是凡铁,而是整座华山的重量。
死死盯着剑身那黯淡的寒光,令狐冲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石屑和尘埃味道的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挫败、迷茫、不甘、还有一丝被彻底激起的、近乎偏执的狠劲,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活过来……”
他沙哑地低语,如同受伤野兽的嘶鸣。
下一秒,他再次抬起了手臂!
那动作依旧带着明显的僵硬和模仿的痕迹,长剑破空之声依旧滞涩沉重。
“呼......”
“咻......”
“嗤......”
石厅中,单调而执拗的剑风声再次响起。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永无止境。
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沉重的、压抑的喘息,还有如同困兽般的咆哮。
汗水不断渗出,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又被他身体散发的微弱热气融化,最终在衣衫上留下斑驳的盐渍。
他的手臂早已酸痛欲裂,每一次抬起都如同对抗着无形的枷锁。但他没有停下。
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内心无声的呐喊。
剑要活……要如何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