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丁入亩是上利朝廷,下利黔首的善政。
可这样的政策,推行起来,却并不容易。
在皇帝朱由校的支持下,以及魏忠贤麾下厂卫的雷厉风行下,开始推行开来。
东厂番子和锦衣卫手持圣旨,以及丈量工具,奔赴各地,清丈田亩,登记造册。
这些锦衣卫和番子们,倒也想收钱不办事,这样自己就能发大财。
可是,见到厂公的狠厉,他们怂了。
反正他们这些人,又不靠土地吃饭,既然不能在其中贪腐,那还是老老实实办事吧。
毕竟,若是事情办得好,升官也是好事。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遇到的阻力,也是异常巨大。
毕竟,这触及了无数士绅豪强的根本利益。
尤其是很多士绅,他们不但自家有当官的族人,而且有各种网线,都是保护他们的。
所以,地方上的抵抗,远比朝堂上的争吵更为激烈。
软硬兼施,层出不穷。
北直隶、山东、南直隶、浙江、湖广……各地纷纷传来急报。
有的地方,豪绅们联合起来,煽动不明真相的农户,围攻丈量土地的官吏,打着保祖产、抗暴政的旗号,制造混乱。
有的地方,官府胥吏与当地豪强沆瀣一气,阳奉阴违,篡改田册,隐瞒土地,甚至制造假账,企图蒙混过关。
更有甚者,一些致仕还乡的昔日阁老、尚书等高官,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和门生故旧关系网,上书朝廷,言辞恳切,痛陈新政之弊。
或暗中串联地方官员,消极怠工,拖延新政推行。
一时间,看似平静的大明疆域之下,暗流汹涌,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养心殿内。
朱由校看着各地雪片般飞来的奏章,其中大半都是诉苦、劝阻甚至威胁的,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他们……他们怎敢如此!”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陛下息怒,此乃预料之中。”
魏忠贤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在一旁躬身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自然要拼死反抗。”
“邱师傅……”
朱由校下意识地看向一旁静坐的邱白,沉吟道:“此事,你怎么看?”
邱白缓缓睁开眼,眉心的金色竖纹似乎有流光闪过,光华一闪而过,很难注意到。
通过天眼,即便他身居深宫,也能模糊地感知到天下气运的流向,以及那些怨气、阻力最为集中的区域。
甚至能隐约“听”到一些强烈针对他、诅咒他真名的意念。
“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邱白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
“陛下,将跳得最欢的那几个地方名单,给我便是。”
朱由校和魏忠贤闻言,精神都是一振。
他们知道,邱白要亲自出手了。
朱由校满脸欣喜,连忙在面前的书案上一阵翻找,将各种奏折分开。
很快,一份名单送到了邱白手中。
上面罗列了七八个府县,皆是新政推行受阻最严重之地,背后几乎都有致仕高官或地方豪门的影子。
邱白扫了一眼,身影微微一晃,竟如同鬼魅般,直接消失在了养心殿内!
缩地成寸,近乎神通!
朱由校和魏忠贤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撼。
“邱师傅,这也.......”
朱由校喉咙咕噜咽了口唾沫,侧头看向旁边的魏忠贤,惊愕道:“这怕不是神仙手段了吧?”
魏忠贤颤声道:“理应如此。”
……
江南,苏州府。
致仕的前内阁首辅的老宅内。
今夜正在举行一场私密宴会。
与宴者皆是本地最有名望的士绅,以及几位恰好在此养病的昔日朝堂大员。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引到了那该死的摊丁入亩的政策之上。
“黄公,您老德高望重,此事还需您拿个主意啊!”
“那邱白一介武夫,安敢如此跋扈,与天下百姓作对!”
“是啊,我已令家中佃户近日莫要配合清丈,能拖一日是一日。”
“哼,厂卫鹰犬虽凶,难道还敢把我们这些读书人都抓起来不成?”
.......
与宴众人皆是抱怨,神色尽是阴霾。
“诸位稍安勿躁。”
被称作黄公的老者须发皆白,闻言缓缓放下酒杯,淡淡道:“法不责众,陛下年轻,受了小人蛊惑,我等身为臣子,自当竭力劝谏,使其迷途知返。”
“至于底下……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他话语虽平淡,却充满了自信和影响力。
众人闻言,如同吃了定心丸,纷纷点头称是。
然而,就在此时——
一个平静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宴会厅中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迷途知返?我看很难。”
“不过,我觉得在迷途上越走越远的,是你们。”
“谁!!!”
众人大惊失色,慌忙四顾。
只见大厅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青袍磊落,眉心生有一道奇异金纹。
来人不是邱白,又是谁?
他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如同鬼魅。
“邱…邱白?”
黄公猛地站起,手指颤抖地指着他,脸上写满了惊骇。
他虽然知道邱白的样貌,可是根本想不到邱白竟然会出现在自己家。
而且,就他得到的消息,这会儿邱白该是在京师才对,怎么这么快就到江南了?
这完全是不可能啊!
其他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酒杯掉落地上的清脆声接连响起。
相比起黄公的情报,他所想就直接得多。
他们无法理解,邱白是如何穿过黄公府上的层层守卫,凭空出现在这密室之中的?
“邱白,你虽是陛下宠臣。”
黄公强自镇定,拿出昔日阁老的威严呵斥道:“可你怎敢擅闯民宅?此地乃是我黄家宅邸!”
邱白看都没看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凡被他目光扫过者,皆觉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们感觉自己似乎被神只凝视,生不出丝毫的反抗之心。
“你们的谋划,你们的抵抗,在我看来,如同掌中观纹,一清二楚。”
邱白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中带着一丝漠然。
“我今日来此,只问诸位一句。”
“摊丁入亩,你们是做,还是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