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的青铜门二十年没挪过窝，门轴锈得比老树根还硬。陆昭明拿焚溟戟刃去撬，“嘎嘣”一声脆响，门缝里喷出股霉烂的灰，里头裹着几缕褪色的红绸——绸子上还系着半块长命锁，锁面“长宁”二字被锈蚀得模糊不清。
“这他娘是办满月酒的绸子？”苏九娘秃尾巴扫开蛛网，三条新发的嫩芽蔫蔫耷在锁链上。她爪子突然戳向门楣：“小瞎子！你家丫头的抓周礼在这儿呢！”
慕青璇右眼瞳孔猛地缩紧。
齿轮纹在虹膜上疯转，朽烂的绸缎在她视线里重染鲜红——
二十年前的今日，镜琉璃抱着襁褓穿过此门。婴孩腕上红绳系的长命锁撞到门环，“咔嚓”裂开细缝，渗出的银血染透了绸布……
“锁里……封着我的脐带血？”她指尖刚触到锈锁，塔身轰然剧震！
三百条青铜锁链从地底钻出，链头拴着的正是当年那块裂锁。锁眼“咔嗒”转动，射出毒针般的血线，直扎她腹部的青铜脉口！
陆昭明焚溟戟横削链环，火星子溅上慕青璇衣摆。
链环崩裂的瞬息，塔顶传来婴孩嘶哑的啼哭——那哭声像钝刀刮骨，刮得慕青璇腹部脉口钻出青黑藤须！
“是归墟根在应它！”苏九娘一口咬断缠来的锁链，断口喷出的黑浆却蚀穿她新发的嫩芽，“妈的……浆里有老娘的妖丹渣！”
三人冲进塔厅的刹那，寒毛倒竖。
厅中央悬着口冰晶棺，棺里躺着个皱巴巴的婴孩。孩子脐带连着屋顶垂落的青铜管，管壁里流动的正是苏九娘被抽走的妖力！更瘆人的是婴孩腕上红绳空荡荡——那块裂锁正嵌在冰棺底座，锁眼伸出血管般的红丝，扎进孩子心口抽吸银血……
噗嗤！
慕青璇腹部的脉口突然爆开！
青黑藤管破皮而出，发疯般卷向冰棺里的婴孩——
要吞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按住那鬼东西！”陆昭明焚溟戟钉住藤管。
戟刃割裂管皮的瞬息，藤汁喷溅成幕。水幕里浮出往生殿的血契虚影：
“典当人：镜琉璃（乙巳年闰六月廿二）。抵押物：亲子心头血。用途：饲喂归墟根”
冰棺中的婴孩突然睁眼。
左瞳跳动着焚溟戟的血纹，右眼覆着青铜罩——与岩缝冰棺里三百尸身一模一样！
“它用我的血……喂大了这根祸藤？”慕青璇机械右眼淌下热油般的泪。泪滴在藤管上“滋啦”作响，管身竟浮出蛛网裂痕！
塔顶猛地砸下零号机的玄铁巨掌：
“道果……熟透……该收成了！”
巨掌抓向冰棺的瞬息，三百锁链齐齐绷断。碎链如蝗群扑向慕青璇，每截断链头都带着长命锁的残片——
那是她被典当的命！
慕青璇突然扯断腕上红绳。
褪色的绳结甩进焚溟戟血槽，敖烬的龙魂在戟中凄厉暴吼：“老子的逆鳞……在绳结里！”
绳结燃起赤金烈焰，火中浮出半枚星陨玉虚影——玉上“昭明”二字浸透银血！
“你的魂……早缠进我的命了？”她染血的指尖戳向陆昭明心口。
玄铁巨掌已捏碎冰棺！
婴孩被攥进骨指缝隙，脐带在绞杀中绷成弓弦。弦上凝出支玄骨箭，箭尖正对慕青璇眉心——
“弑母之箭……物归原主！” 零号机的电子音碾碎梁柱。
陆昭明做了一件让零号机都滞涩的事。
他徒手抠进自己后脊骨缝，扯出截缠绕银丝的玄骨，狠狠扎进焚溟戟燃火的绳结里！
“敖烬！”骨片入戟的刹那他嘶声暴喝，“吞了这口孽债！”
戟刃腾起参天血焰。
焰心裹着绳结与玄骨熔成赤金流矢，一箭贯穿玄铁巨掌！
掌心婴孩在箭风中化灰飞散，唯剩那块裂锁“当啷”坠地。锁眼伸出红丝缠住慕青璇脚踝，丝线尽头传来镜琉璃飘渺的哭嚎：
“青璇……娘给你挣了二十年阳寿啊……”
红丝扎进脉口的瞬息，慕青璇窥见真相：
通天塔顶的炼骨炉前，镜琉璃剜出婴孩心头血滴入锁眼。血渗进地脉时，零号机的青铜管正插在塔基——它吸走的不是孩子的命，而是镜琉璃渡给女儿的寿元！
“你替我……扛了归墟根的噬命反噬？”慕青璇染锈的手捧起裂锁。
塔顶突然塌陷！
零号机的半截颅骨随坠石砸下，骨缝里夹着根焦黑的脐带——带子上系着慕青璇婴孩时的银镯，镯内刻着“赎命于癸卯”的血书！
银镯滚到慕青璇脚边。
她捡起的瞬息，镯身“咔嚓”裂开。里头掉出半焦的账簿残页，血字被火燎得只剩半边：
“……典当人：燕长歌……抵押物：百年剑骨……用途：替徒媳续……”
残页在风中碎成灰烬。
陆昭明后背的玄骨伤口骤然开裂，银血如泉喷涌——血溅上银镯的刹那，镯子熔成滚烫的铜汁，泼天盖地浇向零号机残骸！
“滋啦——！”
青烟腾起三丈高。焦臭中浮出往生殿最后的契约：
“债主：零号机。抵押物：陆昭明第八节玄骨。时限：乙巳年闰六月廿二子时”
注：骨蚀则人殁，然持锁者可代偿
“原来长命锁……”慕青璇机械右眼映出子时月光，“……是装你骨灰的匣子？”
零号机残骸在铜汁中尖啸变形。
焦骨扭结成九尺人形，心口嵌着那块裂锁。锁眼“咔嗒”转开，三百道红丝爆射而出——每根丝都拴着陆昭明后脊玄骨的一道裂痕！
“给老子断！”苏九娘三条断尾齐根爆开。
妖血凝成狐首巨弓，弓弦绞住红丝群的瞬息，慕青璇将焚溟戟插进自己腹部的脉口！
青黑藤管破腹而出，管口如蛇吻咬住裂锁：
“你要他的骨——”
藤管发狠贯入锁眼，管身裹着玄骨银焰轰然爆裂：
“我连命匣……一并还你！”
裂锁炸成赤金流火。
零号机在火中熔成青铜汁，汁液渗入地缝前凝出镜琉璃的虚影。她骸骨化的手轻触慕青璇腹伤：
“断根……赎命……从今往后……”
指尖点在脉口嵌着的玄骨碎片上：
“你腹中埋着他的命星……才算真活了。”
通天塔在晨曦中无声倾塌。
陆昭明从废墟里刨出焚溟戟时，戟柄缠着褪色的红绳断头。绳结中央系着焦黑的银镯残片，片上映出慕青璇沉睡的侧脸——
她腹部的青铜脉口已愈合如初，唯留一点银星在皮下微微搏动。
朝阳跃出地平线时，苏九娘秃尾断茬处钻出铁灰藤芽。
芽尖托着零号机半颗焦黑的齿，齿缝刻着新历：
“乙巳年闰六月廿三卯时”
今日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恰好照亮陆昭明掌心——
一道脐带状的锈痕，正悄悄缠上他玄骨第八星的位置……